长沙人日消费多宝鱼1万斤 水产品凭证入市

　　畅销长沙市场的多宝鱼。

　　汤志明拥有自己的海鲜门面和店铺。均为余志雄摄

　　核心提示

　　▲长沙市场上的多宝鱼批发基本由2个湖南人和1个温州人包干，海鲜经销户也认识到，注重食品安全同样是经商之道。

　　▲山东走访发现，多宝鱼高密度养殖易致鱼病侵害，短视的养殖散户，会悄悄地将农业部明令禁止使用的呋喃类药物用到鱼池里。

　　▲长沙在全国率先提出打造食品安全城市，它不是一个政治口号，而是一个市场的风向标。对于药残超标水产品，有关部门不罚款，只销毁，发现一条有问题销毁整车，不让问题鱼流入市场。

　　多宝鱼，近年来逐渐成为长沙人喜宴上的一道“镇场子”的菜，无论是都市酒宴，还是乡村红白喜事，几乎都要来上一条清蒸的多宝鱼。有人分析说，这是因为多宝鱼是海鱼，上档次，价格适中，名字还讨喜。据统计，长沙市每天的多宝鱼消耗量，平均下来，大概在1万斤左右。

　　本月中旬，因为两条多宝鱼，引发了一群长沙人飞机转火车、火车转汽车的长途差旅。

　　事情的缘由是，农业部今年第二次对长沙市水产品的例行监测，随机从市场上采集的20个样品中，有2条多宝鱼检测出了呋喃类药物残留。而呋喃类药物，是农业部明令禁止使用的。近日，湖南省畜牧水产局对长沙市畜牧兽医水产局下达《关于对不合格样品进行溯源的函》，要求对不合格样品进行溯源，并分析出问题产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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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接通了，“健哥你不是要抓我去坐牢吧”

　　从2010年起，长沙市就陆续建立起38个水产品的对接基地，其中多宝鱼对接基地2个。今年5月1日起，长沙市开始对多宝鱼等5种水产品进行凭证入市，因此，想找到问题产品的来源，变得容易了。

　　长沙市场上的多宝鱼，来自三个批发商，他们分别是马王堆海鲜批发市场84号门面的汤志明、89号门面的汤伟雄以及温州人老金。

　　这天，负责水产品监管的长沙市水生动物防疫检疫站站长周健，拨通了84号门面店主汤志明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周健听到那头的人在急急地问：“健哥，你不是就要来抓我坐牢去吧?”

　　周健笑了：“现在还不会抓你去坐牢，但要是你不重视这个问题的话，以后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

　　长沙市场上的多宝鱼，来自山东莱州和辽宁兴城。这次检出问题的两条多宝鱼，均来自山东莱州，其中汤志明的鱼，来自山东莱州一个叫J的多宝鱼流通大户。周健打电话给汤志明，要他和另外两个经销商一块，跟自己去趟山东莱州和辽宁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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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也大小是个老板了，要赚就赚干净钱、放心钱”

　　7月14日临出发前，大家在马王堆海鲜批发市场大门口的一家海鲜店吃晚饭。汤志明手里拿着一张当天报纸的复印件，上面是一则关于往食品里非法添加而被判刑的新闻。复印件在几位老板手里传递，大家就此事议论纷纷。

　　进入到2012年，食品安全问题上升到举国关注的地步。7月初，国务院下文，要求各地加强食品安全工作，严厉打击食品安全犯罪行为，逐渐解决当前中国食品安全的薄弱问题。富有远见的长沙市，早就在全国率先提出建设食品安全城市，如今食品安全的监管更是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晚的几个做海鲜的老板，大都已在长沙海鲜市场上打拼了几十年，如今都算得上是长沙海鲜行业的“大佬”。以汤志明为例，出生于益阳山区一个贫困的多子女农村家庭的他，十几岁起就在西长街卖鱼，辛苦时昼夜颠倒，满身洗不掉的鱼腥味。如今，他拥有1个海鲜批发门面，两家知名的海鲜酒楼，是市里15家超市的海鲜供货商，用他的话来说，“如今也大小是个老板了，要赚就赚干净钱、放心钱”。汤志明曾经认为，卖鱼，是个何其简单的事情，“牵只狗给它戴个帽子都能做这个行当”，然而现在，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汤志明曾认为，这种压力，来自市场监管的加强。作为水产质量安全监管部门，长沙市水产品凭证入市的实施单位之一，长沙市畜牧兽医水产局水生动物防疫检疫站在马王堆海鲜批发市场拉起了一道禁止嗑药鱼闯入的屏障：对于所有进入到长沙市场上的水产，若拿不出对接基地证明，或其他合法的检疫合格证明，就实施逢进必检政策，发现一条鱼药残超标，则销毁一车。而一车鱼价值往往在十几万到几十万元不等。

　　“我们不罚款，只销毁，不让问题鱼流入市场。”为了避免一些经销商对此政策有抵触情绪，水产部门对驻扎在市场里的检测员严格要求，不允许检测收费，不准多拿经销商一条鱼。

　　周健跟汤志明年龄相差无几，他对老汤说，你的这种压力，我们这些公务员也感同身受，因为，从山东人的水池子到我们长沙人餐桌上，一条多宝鱼要经过养殖、运输、批发、售卖、加工等重重环节，每个环节都可能出现问题，如何避免这些问题，这对我们监管部门来说，同样是个挑战，做得不好就是渎职。而对于你们端这碗饭的人来说，如何合理地规避掉风险，干干净净地赚到放心钱，保护好自己和家庭，甚至从中抓到更多的市场机遇，更是一个需要在脑海里仔细盘算的经商之道。

　　14日晚上，经1次转机和300公里的公路跋涉，15日凌晨2时，长沙的一行人抵达了莱州。此行目的有三：第一，前往源头查找两条问题多宝鱼产生的原因。第二，根据长沙市水产品对接基地的相关政策，取消J的对接基地资格。第三，带着长沙市这三位经销户前往生产地，与生产地的水产监管部门、养殖大户面对面交流，将长沙市严管水产品的信息传递给生产源头，并寻找更为优质的对接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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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质的下降、高密度的养殖，导致鱼病侵害

　　莱州作为多宝鱼人工养殖最早的发源地之一，多宝鱼在当地产业中占据重要地位。车在莱州城跑，看到小海村里到处搭着大棚，里面是抽取海水养殖的多宝鱼。在著名的莱州市朱旺村，多宝鱼让全村人脱贫致富。

　　自从1992年雷霁霖院士突破工厂化育苗关键技术，构建起“温室大棚+深井海水”工厂化养殖模式，多宝鱼养殖变成了渤海湾一带经济价值非常高的产业，最贵的时候，一斤多宝鱼运往南方市场后，价格在200～400元/公斤，现在长沙市场上的多宝鱼，也一般卖到80元/公斤。

　　一位专家介绍说，经历了2001年、2002年暴利年份后，各行各业的人买本小册子就来养鱼，大量养殖户的涌进，导致利润降低，地下水枯竭，从而也影响到养鱼的水质和水量。而一味地追求经济价值最大化，致使一个36平方米的池子，原本养300条鱼，现在的密度大得多，“一般养到了700到1000条。”这次周健他们走访了一些养殖大棚，一池子一池子的多宝鱼，按大小分池，一到喂食的时间，层层叠叠地涌上来，场面十分壮观。

　　地下海水水质的下降、高密度的养殖，导致鱼病时来侵害。这是多宝鱼养殖户在养殖过程中最害怕的事情。“大的投资上千万，小的投入也至少百万，一条鱼生病，往往一池接一池地传染，损失一池便是几万元，小点的养殖户根本就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因此，从鱼苗到出池，要不停地消毒、喂药。“育苗时，要杀死海水里的微生物和水草;多宝鱼喜欢贴着池子底游弋，容易沾上真菌，因此，每周对池子的清洗消毒也是必不可少。”一位养殖户介绍，养殖中，多宝鱼最容易得肠炎，主要喂的是四环素、土霉素、氯霉素等。

　　但是， 这些都不是特效药。少数心急、短视的养殖散户，会悄悄地将农业部明令禁止使用的呋喃类药物用到鱼池里。而一些无良的药商，也会以“特效药”的名目，悄悄在药方里掺杂呋喃类药物。而硝基呋喃类药物，经过食物链进入到人体，可对人造成潜在危害，引起溶血性贫血、多发性神经炎、眼部损害及急性肝坏死等，被多国禁止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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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迪车上的激辩：杀了一只鸡，猴子会不会被吓跑?

　　J中等个子，黑黝的肤色显示着风吹日晒的辛劳，脸上架着一副眼镜，透着几许斯文气，他开着一辆奥迪A6L接待来客。J和长沙的汤志明做多宝鱼生意已经5年了。他是莱州多宝鱼产业链上的流通大户，自己仅养了300亩，这300亩，便是长沙市的2个多宝鱼对接基地之一。但是，行内人都知道，这300亩多宝鱼，根本就不够长沙市场的供应。

　　不够的量，J就靠从养殖散户手中收上来，东家一池子，西家一池子，一车鱼可能来自八九家养殖户。周健拿着农业部的检测报告给J，J根本就说不上来，这两条出问题的鱼，究竟来自哪个养殖散户的大棚，因此也无从解释，这禁药究竟是来自育苗时，还是出在养殖过程，还是在流通运输环节。

　　周健对J说，那你只好先退出长沙市对接基地的名单了。

　　长沙市对像J这样的对接基地，实施的是动态管理，一旦发现问题，便严格执行退出机制，由市渔业主管部门收回产销对接基地证明及基地管理标识，其水产品再来长沙，则不再有“每周抽检一次”的绿色通道，而是实施每批次必检。J大概隔天向长沙发一车四五千公斤、价值三四十万元的多宝鱼，每批次必检，就意味着他的鱼每批次要多等候2小时的上市时间，而且，一旦抽检出问题，就将面临被整车销毁的风险。

　　J说，现在很多养殖户在配药时，药商并没有注明药的成分，不知道里面有违禁药品，现在抓到他们，也委屈啊。

　　“这怎么委屈了?”周健说，“你不知道是什么药就敢往池子里放，根据相关法规，一样要受到严厉处罚啊。”

　　对于长沙市收回对接基地证明的做法，J心有不甘：“现在全国就你们长沙市弄得特别严格，你们这样，以后谁还敢贩鱼到你们那，不要你们杀了我一只鸡，猴子们全跑了啊。”

　　周健说，那我们很自信，猴子们跑不了，因为市场就在那里。

　　听到两人这番言语过招，作为J的老伙计，汤志明实在忍不住了，他一拍大腿，长沙话蹦出来哒：“老J啊，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你何解还咯样蠢咯，现在是来好心提醒你咯。不然，长沙市场上查出问题，找到我，我肯定要回过头来找你，你要是不溯好源，找不到养殖户，那这个罪就只能你背啊。现在只是收回你的对接基地证明，要你做好质量安全把关，建立好朔源体系，这对你，对我，都是规避风险啊。你何解想不通道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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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车之鉴：一条鱼曾打垮一个产业

　　“一块臭肉坏了一锅汤。”这是多宝鱼产业曾有过的切肤之痛。

　　2006年，上海市场上销售的多宝鱼30件抽检样品中，有样品因硝基呋喃类代谢物严重超标，当地市场监管部门向市场发布消费预警。接着，其他地方也传出多宝鱼药残超标的事件。一时间，多宝鱼从餐桌宠儿沦为避之不及的“恐怖分子”，价格一跌再跌也无人问津，这条产业链上的饵料、贩运、销售、餐饮等均受重创。受伤害最大的是那些合格的优良的多宝鱼养殖商，受问题鱼的牵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鱼躺在鱼池里上不了市。那年，不少养殖户连银行贷款都还不上了。

　　“如果当时生产地的准出机制、市场的准入机制做好，出了问题能迅速溯源，就不会出现一个事件打击整个产业的问题了。”周健的看法，得到了山东、辽宁当地渔业主管部门的一致认同。

　　“你们长沙市严管水产品质量安全走在了全国前列，我们认为，这代表着整个全国市场的需求和大方向。”一位产地的主管干部认为，只有市场和产地两方严管，良性互动，才能有效促进产业做大做强，这既是对养殖户负责，也是对消费者负责。

　　“就目前全国范围来说，市场的准入机制相对不完善，长沙以水产凭证入市政策率先在全国进行机制探索，构筑食品安全市场屏障，那为什么不索性把长沙作为一块市场的试验田，做出一个长沙市场的模式，然后复制到全国各地呢?”无论是在莱州，还是在兴城，周健带着汤志明等经销户，和当地大养殖户进行了热切的沟通，寻找着合适的大户基地对接。

　　这已经有了较为成功的经验。自5月1日起，对对虾、鲈鱼、鳜鱼、乌鳢、多宝鱼等5种水产品试行“凭证入市”政策后，长沙市对问题水产品形成了高压之势，在市场这只手的积极引导下，新政已得到了部分外地养殖基地的积极响应，一些养殖基地在源头就设置了检测室，对供长产品实行专项检测，合格才往长沙运。以经销鲈鱼、鳜鱼、乌鳢为主的广东佛山南海市何氏水产，在长沙市水产监管部门的引导下，自建药物残留检测室，对每批销往长沙的水产品先实行企业自检，将其相关证明发往长沙，每天2台专车直供长沙，将长沙市场作为试点探索其企业自身的质量安全管理模式，既保证了来长产品的可靠性，又为企业下一步向全国市场强势扩张打下了基础。据统计，何氏水产原来在长沙水产相关产品市场的占有率只有10%，而长沙市场严管后，却凭着优质安全的产品获得了长沙70%的市场。

　　记者观察

　　巧借市场这只手共建食品安全城

　　记者 谭琳静

　　从5月1日5种水产品试行凭证入市的第一天起，本报就对该政策进行了持续的观察。这一次因两条问题多宝鱼，跟着有关部门前往产地朔源，更是有机会去观察经销商、流通大户、产地监管部门原生态的反应。经过这趟深入了解，不禁感叹这个政策之“巧妙”——它巧借着市场这只手，引导着经销户、生产产地和我们共同建立起食品安全的屏障。

　　生产产地是政策的受益者，产销对接、凭证入市为他们的优质产品赚到了口碑，壮大了产业;经销户是政策的受益者，产销对接、凭证入市为他们拿货把好了关，规避了风险;市场监管部门是政策的受益者，产销对接、凭证入市，将监管关口前移至产地，发现问题产品能迅速朔源，解决问题。

　　当然，最大的受益者则是广大的人民群众和整个社会。严苛的检测防线和快速的朔源体系，能过滤食安隐患，万一出现个别的食品质量问题，可避免无谓的恐慌蔓延。

　　笔者认为，在目前食品安全监管的高压态势下，食品行业的产业内部也在进行着一次优胜劣汰。产销对接基地的寻找，就是优质产品的寻找。市场提出的要求必将获得产业的积极响应，优质企业如何氏水产，自然从中受益;没有认清市场需求的企业，将在市场上碰一鼻子灰而渐渐被淘汰出局。

　　从这个角度来说，长沙市在全国率先提出打造食安城，就不是一个政治口号，而是一个市场的风向标。长沙市食品准入门坎高了，谁顺利跨过门坎进入到长沙市，那全国都可以放心让它进入。像何氏水产这样的大企业，严格按照长沙市的食安门坎来做，做强一个长沙质量模式，在全国其他市场都可克隆，节约了市场拓展的成本，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战略眼光的体现呢?谁先意识到当下的形势，谁就抓住了当前市场洗牌的大机遇，谁就抓住了产业的未来，市场的未来。而在这些未来的背后，更是千千万万大小经营户、消费者各自小家庭的幸福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