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群岛的金枪鱼船。
每天,成千上万公斤的鲑鱼经由美国西雅图的派克市场流通,这些鱼大部分来自阿拉斯加州管理得当的水域。
如今,鱼儿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渔业加工船横行全世界,比如这艘从毛里塔尼亚出发的立陶宛拖网渔船,把数量庞大的鱼拖上甲板,并在航行途中将之冷冻起来。
快到黎明的时候,火奴鲁鲁港附近的海产峰会召开了。二十来号买家进入美国联合水产经销公司的仓库,为了抵御冷库里的严寒,他们在夏威夷衬衫外面套上了冬天穿的厚外套。他们打开翻盖手机,给在东京、洛杉矶、火奴鲁鲁(总归是昂贵的鱼不愁销路的地方)的客户打电话,然后开始等待。
没过多久,仓库朝海一面的巨大运货门滑开了,货板上的海产品阅兵式拉开了序幕。金枪鱼截面有车轮那么大;锯掉了尖喙的旗鱼和剑鱼,它们的尸体像死灰色的建筑钢梁一样堆放在一起;厚嘴唇的月鱼,眼睛大得像镶着金边的曲棍球。它们一一在大厅里就了位。
拍卖商从鱼身上挖下一条条的肉,作为展示样品,把肉摊开在鱼没了生气的白色肚皮上。买家们用手指触摸样品,试着从颜色、透明度、纹理和脂肪含量上分辨鱼肉的质量。随着手机里传来的指示,投标通过神秘的手势传达给拍卖师。等一轮拍卖结束,一张写着看不清字迹的小纸片就扔到鱼身上。鱼一条一条地拍卖出去,落到出价最高的投标人手里。就这样,太平洋中北部的海产便被全世界最富裕的一部分买家瓜分了。
每年海洋里被捕获的野生鱼类和贝类超过7790万吨——大致相当于全美国所有大人小孩体重总和的3倍。渔业管理人员把这种大规模捕捞所得的野生动物总量称作“世界渔获量”,还有很多人认为,过去10年里,渔业收成相对稳定。但根据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渔业学家丹尼尔· 保利,和国家地理学会同僚昂里克· 萨拉联手进行的一项研究,世界渔获量既不稳定,在各国之间的分配也不平均。在这项名为“海产足迹”,由皮尤慈善信托基金和国家地理学会赞助的研究中,研究人员指明了他们认为拯救海洋必须采取的措施。
首先,他们希望这项研究能纠正一个常见的误解。在大众的想象里,衡量一个国家对海洋造成的冲击,要看它捕获了多少吨的鱼。但这种想象歪曲了各国对海洋生命的真正影响,或曰海产足迹。“关键在于,每一种鱼都是不同的,”保利说。“1公斤金枪鱼的足迹大约是1公斤沙丁鱼的100倍。”
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在于,金枪鱼是海洋生态系统中顶级的掠食者,也就是说,它们处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个头最大的金枪鱼要吃不计其数的其他鱼类,包括鲭鱼等中级掠食者,中级掠食者以捕食鳀鱼等小鱼为生,小鱼又吃微小的浮游生物。为了存活下去,大型金枪鱼每10天就要吃下相当于自己体重的食物,也就是说,一条450公斤重的金枪鱼可能每年需要吃掉15000条较小的鱼。
世界各地的海洋生态系统都存在这种食物链,每一种系统下都有自己的顶级掠食者。任何一种大型鱼类——太平洋剑鱼、大西洋鲭鲨、阿拉斯加王鲑、智利鲈鱼——很可能要依赖食物链上的若干层生物为生。
为了准确地说明不同国家使用海洋资源的情况,“海产足迹”的研究人员需要找到一种办法来对捕获的各种鱼类进行比较。他们决定通过衡量某种鱼类生长1公斤体重所需的“初级生产量”——也就是处在海洋食物网最底层的微生物——来实现这一目的。比如说,蓝鳍金枪鱼每长出1公斤的肉大概需要1000公斤以上的“初级生产量”。
为评估各国对海洋的真正影响,研究团队不光要看某个国家捕鱼的情况,还要看这个国家人民吃鱼的情况。“一个国家可以通过捕鱼获得初级生产量,也可以通过贸易来获取。”保利说,“获取具有重要性的初级生产量,是富裕国家的绝对特权。”
有钱的国家往往会购买很多鱼,而这些鱼里面又大部分是像金枪鱼这类的顶级掠食者。日本每年的渔获量不到500万吨,1996年到2006年间下降了29%。但日本每年要消费900万吨鱼,换算成初级生产量约为5.82亿吨。尽管平均而言,中国消费者吃的鱼一般比日本消费者要小,但中国庞大的人口导致其留下全世界最大的海产足迹:6.94亿吨初级生产量。美国人口多,国民又倾向于吃食物链上的顶级大鱼,排名第三:3.485亿吨初级生产量。而且,上述每个国家的海产足迹都呈增长趋势。保利提出,研究表明,这样的数量不光极其庞大,并且从根本上说也是不可持续的。
至于不可持续的程度到底有多大,可以参见为海产足迹项目工作的经济学家,维尔夫?斯沃茨汇编的全球海产贸易分析报告。如86页图所示,从20世纪50年代到21世纪初,人类的海洋初级生产量消费情况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上世纪50年代,为了满足人类需求进行捕鱼的海洋范围要小得多。但随着富裕国家对顶级掠食鱼类的需求越来越大,各国专属经济区(指从海岸线向外370海里的范围)的初级生产量已经满足不了它们。所以,为了让供应量保持恒定,甚至不断增长,各国的渔捞范围越来越大。
各国专属经济区以外的海洋区域,叫做“公海”。这些广阔的版图,是地球上最后的公有财产,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区域既不属于任何人,又属于全世界的所有人。自1950年以来,公海的捕鱼量已经翻了将近10倍,从160万吨达到了1300万吨上下。这些捕获量中,相当一部分都是高等级、高价值、有着庞大海产足迹的金枪鱼。
购买了大部分海产品的富裕国家实际上把公海私有化了。贫穷国家根本没有能力参与竞买高价值的物种。要是穷国政府跟富国签订了捕鱼或贸易协定,前者的国民同样也会丧失有利地位。根据这些协定,本地产的鱼会销往海外,当地人是吃不到的——虽然可以说,他们对这些鱼的食用需求最大,也最具占有权。
尽管美日等发达国家的超市中仍充斥着鱼肉,但“海产足迹”表明,这种丰裕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假象,因为它依赖于两个令人忧心的现象:一,在公海里捕鱼的范围越来越广,把休耕的公地变成了过度开发的垄断渔场;二,穷国的海产被出价最高的投标者抢走。
在人类对海产品需求的推动下,捕鱼船队驶入全世界每一处未经捕捞的公海渔场,如今已没有可开发的新领域。即便如此,还是不够。捕鱼产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很快就会超过所有新老渔场的海产品供应量。世界银行和联合国粮农组织新近发布的一份报告得出结论,海洋里剩下的鱼已经几乎无法承受目前的疯狂捕捞攻势。事实上,该报告表明,就算全世界目前的渔船、鱼钩和渔网减去一半,捕的鱼还是过多。
然而,根据相同的数据,一些科学家得出的结论跟丹尼尔· 保利有所不同。华盛顿大学的渔业学家雷· 希尔伯恩,认为情况没有那么严重。
“丹尼尔喜欢展示一幅图表,告诉人们全世界60%到70%的鱼类资源遭到了过度捕捞,甚或彻底崩溃。”他说,“粮农组织的分析和我独立完成的研究则表明,这个数字更接近30%。”他还补充道,海产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这没什么可惊讶的,因为全球捕鱼业的目标就是在不危害鱼群长期生存能力的前提下,将之完全开发利用。
与此同时,许多国家正尝试饲养鲑鱼和金枪鱼等高等级掠食者,弥补世界日益增大的海产品缺口。此举有助于维持市场充足的假象,但同时也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几乎所有的饲养鱼种,都要靠小鱼的肉和油来喂养。这是海产足迹发挥作用的另一种形式。如果研究人员能计算出养殖场所消耗野生鱼类的生态价值,或许最终能够说明水产业的真实影响。
有了这类工具,或许能更方便决策者弄清各国从海里捕鱼的情况,以及这么做是否公平且具有可持续性。海产足迹这一全球性研究清楚地表明,富裕国家严重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如果维持目前状况,市场上的鱼很快就会减少。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富人们仍能享用鲑鱼、金枪鱼和箭鱼,但中产阶级会发现,他们能选择的海鲜种类大大减少,甚至完全失去吃海鲜的权利。
那么,海产足迹长远的潜在影响是什么呢?类似的想法能不能指导各国建立起保护协议,给每个国家规定海洋初级生产量的配额,一旦超出,就课以罚款并责令改正呢?
“那可真的太好了,对不对?”保利说。他指出,我们已经知道好几种能减少人类对海洋影响的办法:全世界的捕鱼船队减半;建立大规模的禁渔区;限制养殖场对野生鱼饲料的使用。遗憾的是,海产行业往往阻碍了改革之路。
海产足迹也能为消费者提供一条绕开障碍的路径,帮助人们维持海洋健康、丰裕的状态。如今有数十场号召对海产进行可持续性利用的运动,各方倡导者都建议我们食用海洋食物链上的低等级鱼类。这就包括购买饲养的非洲鲫鱼,不买鲑鱼,因为在养殖场里,非洲鲫鱼主要吃水草,较少吃鱼;选择用鱼笼捕到的黑鳕鱼,而不是用长线钓起来的智利鲈鱼,因为前者的捕捞过程害死的其他鱼种较少;不吃巨型掠食鱼类,如大西洋蓝鳍金枪鱼,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太稀少,再也经不起捕捞。
但问题是,环保人士说,海洋已经达到临界点。要想鱼群在将来的日子复苏、壮大,光是改变我们的饮食习惯还不够。保利和其他保护生物学家现在认为,建议必须变成强制执行的规定。他们说,要是条约给各国设立海产品消费目标,人民就可以要求政府履行职责,完成目标。类似的策略对保护陆地生态系统起到了很大作用,如限制皮毛或象牙贸易等。海洋也值得我们做出类似的努力。
“目前受保护的陆地面积占总数的12%,而受保护的海洋则不到1%,”昂里克· 萨拉补充说,“而且就这1%的海域里,只有极小一部分是完全受到保护的。”正因如此,国家地理学会与政府、企业、环保组织和公民协力促进海洋保护,减少全球渔业带来的影响。
说到底,不管是保利、萨拉,还是海产足迹研究项目组的其他成员,没人想破坏捕鱼业,消灭水产养殖,或是禁止人们吃鱼。他们想要改变的,只是捕鱼业的运作模式。他们希望让人们知道,现今捕鱼和养鱼的做法是不可持续的,主张维持现状的人忽视了生态和经济后果。通过精确测量各国对海洋的影响,海产足迹或许能为有效变革奠定基础,让日益枯萎的海洋宝藏有了重建的可能。保利相信,这个过程,能让世界各国在并不久远的将来,公平地分享一片重新焕发生机后真正富饶的海洋,而不是在渔业崩溃之后,贪婪地争抢它残存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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