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曾几何时,大量在全国甚至全球各地从事水产行业的浙江养殖群体,被称为中国水产养殖业的“标杆人群”。在中国水产养殖的发展史上,浙江群体无疑作出了巨大贡献。
而如今,吸引无数浙江水产人“离乡背井”的经济收益已经不再丰厚。对于他们而言,水产养殖不仅不再是“一片坦途”,而且陷入了“山重水复”境地,甚至有些已经“穷途末路”。
前不久有业内人士提出,“浙江人对水产行业发展的阻碍明显”。这一论调是否有失公允?这个庞大的养殖群体将走向何方?为此,《中国渔业报·第一水产》记者特赴海南浙江水产人的养殖大本营——文昌,深入了解这个群体的生存状态。
风光不再 养成率低
海南文昌的罗非鱼养殖户早年以本地人为主,他们利用海水养殖,成功率低,发病率高。2000年前后,浙江人开始大批涌入。由于资金与技术优势,浙江人手里的罗非鱼养成率接近90%。在行业蓬勃发展态势驱动下,2008年又有一大批浙江人进入大致坡、大圆桥地区。之后,浙江水产人占据了8成左右的罗非鱼养殖市场。
2009年,罗非鱼链球菌病对整个华南地区形成巨大冲击,并逐渐蔓延至海南,大大降低了当地的罗非鱼养成率。虽然文昌地区养成率仍然很高,但是整体区域的养殖成功率呈逐年下降趋势。《中国渔业报·第一水产》记者从当地渔政局获得的数据显示:2010年,海南文昌地区罗非鱼养成率尚为8成,2011年下降至7.5成,2012年仅为7成,2013年与2014年,这一数据都在6成上下波动。
“浙江水产人的投机心理也害了他们。”浙江缙云的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虽然会有链球菌之类的一些新问题出现,但如果将传统的、已经有成熟经验的各种日常管理扎扎实实做好,养成率肯定会提高很多。但许多浙江人总想着赚快钱、赚大钱,不肯扎实做好日常管理,随随便便就想着扩大规模,或者换地方去养。增大养殖规模,管理也要跟上,否则就很容易出问题。”
雪上加霜的是,在罗非鱼行情不景气的情况下,塘租始终居高不下。“文昌渔政局相关人士告诉记者,迫于高塘租,有的养户可能增加投苗密度,有的养户可能使用违禁药物,把养殖成功率建立在不断破坏环境、积压病害甚至影响食品安全的基础上,“罗非鱼磺胺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浙江养户”。
捆绑池塘,绑架市场
“对池塘过度地资本倾注影响着水产行业的可持续发展。”中国水产学会秘书长司徒建通认为。浙江虽属沿海,但土地并不像长三角、珠三角那样平坦肥沃,耕地少,人口多,人均只有2-3分土地。因此,浙江人对土地的炒作闻名全国。不管是曾经的温州炒房团,还是近几年水产行业的炒塘,都不乏浙江人的身影。
养殖户沈小敏来自浙江台州,1994年入粤从事“鱼鸭混养”,2004年经手下工人介绍来到海南从事罗非鱼养殖。“2004年,文昌就已经来了一大批浙江人,尤其2010年后,更是蜂拥而至。”沈小敏告诉《中国渔业报·第一水产》记者。
由于现在罗非鱼养成率降低,加上行情不好,浙江人开始陆续撤离海南。沈小敏可能也会成为其中之一,他的12口塘已经空了一半,准备将剩下6口塘的成鱼卖出以后就回家。采访现场除了沈小敏与记者,还有前来购买他鱼塘上货运三轮的本地人,平时沈小敏与工人就是用这架三轮拖饲料喂鱼。
“干不动了,罗非鱼现在这个价位根本填补不了我一年的养殖成本。目前,成本里面占大头的是主要是饲料和塘租。对于养殖业来说,饲料占大头情理之中,但昂贵的塘租已经超出了我的成本负荷。塘租高就要逼着我加大养殖密度,多用抗生素防病害。所以,这几年水产养殖都陷入了一个怪圈:养得越多结果越差,养得越差越要多养。”沈小敏一脸气愤地向记者介绍,“鱼价低其实是小事,做生意哪有指望行情一直好,只赚不亏的?但最怕没现金流,除去两个大头开销后剩下的钱根本无法保证渔场正常运转,上次就是因为没钱交电费,拉了我的闸,增氧机开不了,你也应该知道这对于养鱼的是什么后果……”说完,沈小敏猛吸了一口烟。
大量涌入的浙江人,迅速抬高了当地的土地租金。“现在文昌的房价才3000-4000元/平方米,而塘租却要4000-5000元/亩,有些甚至超过6000元/亩,塘租比房价还要高嘛。”前来购买三轮的本地人调侃道。
2004年,沈小敏用手上40多万的本金加上贷款从浙江老乡余恭会手里租下了250多亩鱼塘。据沈小敏介绍,他从余恭会手里租塘时,想租10年,但对方一次只租给他5年,第一个五年沈小敏的租塘价格为1200元/亩,第二个五年就涨到了4300元/亩,仅塘租一项,就提高了近80万元。
资本冲击下的群体矛盾
余恭会属于不养鱼虾也不卖饲料的炒塘专业户,即所谓的 “二塘东”。随后,沈小敏恰好要找余恭会商量合同细则,记者便随行一并采访到了余恭会。
早在1998年的时候,余恭会就来到了海南,那时候罗非鱼养殖刚刚兴起。“本来一开始我是打算自己养的,后面看涌入的浙江人越来越多,才萌生出了倒腾池塘的想法。我当时筹集了60多万资金加上200万贷款,从政府手里承包了一块800多亩的土地,年限为25年,后来分批转租出去了。我们这么多资本投入进来,肯定要得到回报啊,光靠养鱼不能达到高回报,所以炒塘成为了一个增长点,这也不是哪个人能左右的,是大资本投入的体现。”
超强的民间融资能力和议价能力,让浙江水产人容易获取优惠条件,从而挤压上下游企业(苗种、饲料、鱼药)的利润空间,致使上下游微利甚至无利,而其自身则实现快速的扩张。对此,文昌招商局人士向记者抱怨:“从某个角度讲,浙江人利用资本优势进行投资,虽然这样可以使行业迅速兴盛,但持续时间不长,短暂的急剧增长过后就出现长时间的萎靡不振甚至下滑,有浙江人大资本投入的行业都有这个特性。如果没有大体量资本冲击,这个行业虽然发展慢,但毕竟还是在一步一步前进,相比起来,来得更踏实稳健。”
今年5月,浙江政府通过农信联社发放1亿低息贷款,专门扶持两广虾农和海南罗非鱼养殖户。通过各地养殖协会或渔业合作社担保,每亩可贷款2000元,规模达到250亩以上的养殖场,最高可贷款50万元。然而,这一系列“大动作”却并没有带动浙江养殖群体的集体“回暖”。
詹访富是海南大致坡地区的浙江罗非鱼养殖户,在该地区具有一定威望。同时,他是2015年初“海南停料事件”的幕后组织者。当《中国渔业报·第一水产》记者问及其“1亿低息贷款”的消息时,他表示,“是知道,但又如何呢?我们要么根本贷不到,要么只能贷到高利息的。政府支持海南的这部分贷款,都被超大投资户们把持着,我们‘小户’哪里享受得到?他们拿下贷款又继续扩大规模,不断的滚雪球,后来的养殖户都要从他们手里租塘。所以,弄得后来的养殖户怨声载道,新鲜血液变得越来越少。”
除了政府资本扶持收效甚微以外,浙江水产人的行业议价能力也在减弱,因为饲料行业中的赊销现象正逐步被现金流取代,现金交易的议价空间比赊销小很多。“一般赊销比现金要贵700-800元/吨,风险很大。”饲料经销商马治秋说。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马治秋坦承,现在他手上一大半客户的饲料都是赊欠的。“我把老乡介绍到这里养罗非鱼,总要给他们支持。不光他们怕病害扩散和台风天,我也怕!每次听到有台风,我都睡不着觉。”
2007年,马治秋经朋友介绍来到文昌,发现罗非鱼养殖发展得如火如荼,感觉有投资价值,于是做起了饲料经销,最好一年能销5000多吨,同时还承包不少滩涂,开挖池塘后转租出去。做饲料经销的头两年,马治秋收益巨大,但2009年后开始走下坡路,尤其罗非鱼链球菌病肆虐时,客户没鱼卖,马治秋也迟迟收不回饲料款。其中,还有2个客户跑路了。
“不想再这样战战兢兢地做生意了,准备从明年开始,缩小赊销比例。”马治秋说,“如果用现金流,一年下来,不仅养殖户可以节约几万元成本,我们经销商的‘坏账’也会变少,也没什么风险。”
亏也“跑路”,赚也“跑路”
“有些浙江养户养亏了‘跑路’,甚至有些养成赚钱了也直接‘跑路’,我们无处追款,即使是老乡也很难找。”“有些浙江养殖户为了逃避欠款,人走后增氧机还开着……”这样的声音,在浙江养殖群体中出现得越来越多。
在链球菌与低鱼价的双重侵袭之下,浙江水产人也受到沉重打击,逐渐走到发展瓶颈。他们之中有人迷茫,有人挣扎,甚至有人退出。在进进出出、大起大落的过程中,浙江人的信誉问题引发了不小非议。
“我租塘不会租给浙江人。”张卫东是文昌本地的养殖大户,手中有700多亩的鱼塘,因为年事已高,他准备将一半的鱼塘用于出租。“他们都是‘外地人’,如果搞得不好,一走了之。即使大家都知道大部分浙江人做生意还是讲信誉的,但谁都不敢冒这个险,我们村上已经发生过3例这种事情了。虽然现在苗种商、饲料商和机械公司都还是会赊给浙江人产品,但比例已经压缩。”
张卫东还向记者爆料了去年某合作社打架事件。2014年海南遭遇台风后,该合作社向海口市政府申请了灾后补贴,补贴到账后,按亩缴纳会费的散户却没有拿到相应的补偿。散户不服,于是发生了严重的斗殴事件。“合作社不像企业有一套科学合理的管理机制,而更多的是带有‘团伙’气息。高不成,低不就,这是合作社的尴尬之境。”张卫东指出了合作社的弊端所在。
曾经,“信誉”与“合作”是浙江水产人闯天下的闪亮名片,但现在已蒙有一丝灰迹。也许,只有摒弃浮躁、沉下心来,回归水产养殖的本质,回归商业的本质,浙江水产人才能摆脱当前的困境,再次成为中国水产行业的亮丽“旗帜”。
记者手记:
浙江水产人的双重使命在《中国渔业报·第一水产》的本次调查中,记者虽将观察重点放在浙江水产人的困境与局限上,但这一群体“勤劳、创新、团结”的开拓精神仍给记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借用马克思的殖民主义双重使命学说:英国对印度的殖民过程中完成了双重使命,一是破坏性使命,即消灭旧的亚洲式的社会;另一个就是建设性使命,即在亚洲为西方式社会奠定物质基础。与此类似,浙江人赴外搞水产养殖虽带有一定的掠夺性投资性质,但早期的大量资本投入,确实推动了水产行业的发展,改善了当地农业基础设施,提高了水产养殖技术水平(如咸淡水土塘养殖的开创),也拉动了各地经济增长。
改革开放以来,浙江人敢做敢拼,率先投身水产行业,不断影响着中国水产行业的格局和走势。无论浙江养殖户未来是否会销声匿迹,他们都曾是中国水产行业的“先锋”,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是今非昔比。目前高投入、高产量、高扩张速度的运营模式,让浙江水产人骑虎难下。中国水产养殖与养殖群体是否能够走出一条更为良性的道路?不论如何,浙江水产人的探索历程,都能够作为最为典型的样本之一,值得全行业去镜鉴、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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