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鳗鱼产业发展的忧与思

　　农业是我国立国之本，强国之基。江西作为传统农业大省，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优势。其中，蜜橘、脐橙、柚子三大品种远近驰名，是江西农产品出口创汇的重要品种，也是江西的三张重要名片。然而，2014年名不见经传的鳗鱼养殖与加工业异军突起，出口额将近3 亿美元，占江西农产品出口额的30%，而蜜橘、脐橙、柚子三大品种的出口总额仅为1. 6亿美元。可见，鳗鱼产业对巩固江西农业大省的地位至关重要，是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重要途径。如何更好地发展鳗鱼产业，已成为亟须解决的一个重要课题。

　　江西鳗鱼产业对经济的拉动作用越来越大

　　鳗鱼养殖与加工是一种“三高”产业，即高门槛、高卖价、高风险的产业，对水源、防病用药及加工的每个环节，都有严格的要求和标准，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问题，尤其是来自外部不可预料的风险。江西在鳗鱼产业发展进程中经历的多次起伏，也恰好体现了这一点。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使148家鳗鱼企业几近全军覆灭，直至2001年才恢复生产。2003年，日本突然实施“农业化学品肯定列表制度”，江西鳗鱼产业再次受到打击，养殖品种也从日本鳗转换成欧洲鳗。2007年，欧洲实施对欧洲鳗苗的限捞、回购放流等措施，使得欧洲鳗苗价格飙升，直接导致江西鳗鱼养殖企业的成本提高15%，再加上出口退税被取消，使得低成本优势荡然无存，鳗鱼产业再次陷入全面危机。

　　2008年之后，为保障鳗鱼产业的顺利发展，江西省委省政府针对鳗鱼产业的特殊性，对所有出口鳗鱼养殖场实行出口备案管理，推行“加工企业日常监管+ 养鳗场健康养殖”的管理模式，不断提高管理水平，提高养殖技术，实现鳗鱼养殖良好农业规范( GAP) 认证零突破，逐步做到“少投苗、少投料、少用药、多换水”，最大限度降低鳗鱼养殖的内部风险，为江西鳗鱼产业的发展奠定了良好基础。在这一系列举措之下，江西鳗鱼产业化危为机，现已发展鳗鱼养殖企业90余家，出口鳗鱼养殖企业65家，养殖面积达9800多亩，以赣州、上饶、抚州为主要养殖区域，并逐步向周边区域扩散，年总产量仅次于福建省，其重要性日益凸显，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出口价值第一，创汇能力极强

　　据江西出入境检验检疫局统计，2014年第一季度，江西鳗鱼出口高达18558. 6万美元，居全国第二位，成为全省排名第一的单项出口商品，也是江西农产品出口的重要支柱产业。按平均亩产来计算，亩产鳗鱼创汇价值1. 89万美元，相当于亩产价值近12万元人民币，高于国内多数传统农业，包括脐橙业，甚至是诸多农产品亩产价值的两到三倍，具有极强的创汇能力。

　　(二) 产业链延伸性强，拉动经济增长能力优势

　　明显与脐橙等传统农业相比，鳗鱼产业具有更长的产业链优势，上至多种类型鳗鱼鱼苗的培育、饲料养殖，下至鳗鱼加工、文化宣传、品牌建设与销售，在拉动经济增长方面具有明显的优势。

　　(三) 先行优势和卖方优势已形成，利润空间逐步扩大

　　从现有养殖规模、养殖经验、养殖与加工品质来看，中国已取得一定的先行优势和卖方优势。对江西而言，优势集中体现在烤鳗方面，其在国际鳗鱼出口市场上的地位势必也越来越重要。因此，今后在鳗鱼产业发展的过程中，必将能够利用先行者的“一低两高”优势( 低成本、高质量和潜在的高产量) ，对后进入者产生一定的威慑，从而获取所谓的先行者优势，也能够利用卖方优势，谋求鳗鱼定价权，扩大鳗鱼的利润空间。

　　(四) 出口为主，内需不足，发展潜力大

　　中国鳗鱼产业的发展，历来以出口为导向，国内消费严重不足。而发展鳗鱼产业不应忽视国内消费市场，或者说当今世界任何一个产品都不应也不可能忽视一个拥有13亿人口的大国。如能逐步提升国内鳗鱼消费水平，那么鳗鱼产业的发展潜力将极其巨大，对江西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也将进一步提升。

　　江西鳗鱼产业发展的影响因素

　　虽然江西鳗鱼产业的发展取得了一些成绩，但研究发现，有五大因素制约着鳗鱼产业的发展。

　　(一) 鳗鱼产品供过于求

　　鳗苗素有“软黄金”之称，凸显了其高价格的市场地位，鳗苗价格更是鳗鱼养殖成本中的重要一环，因此，鳗苗价格的波动对鳗鱼养殖影响很大。价格历来由供需决定，在供给方面，由于无法大量人工培育养殖，所以鳗苗的供给在一定程度上受产量限制，而产量又受到气候和各国捕捞政策的影响。2014年，鳗苗价格出现罕见的大幅跳水，就是由于气候原因引起鳗苗产量大幅增加而造成的。鳗苗产量的增加、鳗鱼市场的回暖，使得国内外又一次掀起养鳗热。海南琼中县、湖北京山县、广东平远县以及印尼爪哇岛等多个地方都加快了鳗鱼养殖的步伐，新增鳗鱼养殖投资项目均以亿元计算，新增养殖基地的产值也预计将超过亿元，彰显了各地政府对鳗鱼产业的重视，在未来几年也必将进一步提升鳗苗及鳗鱼产量，最终结果必然是鳗鱼价格的进一步下降。2015 年1 月，鳗鱼价格继续下跌，敲响了警钟。

　　在需求方面，鳗鱼养殖主要需求在国外，国内需求极少，更为可怕的是，一旦国内外新增鳗鱼项目到位，鳗鱼产量将进一步提高，供过于求的局面将进一步加剧，甚至可能会因争取更多的出口订单，而引发各地的恶性价格竞争。从表1 来看，尽管2014 年1—10 月活鳗出口数量总体上升了13%，但收入却减少了9. 5%。“鳗贱伤农”的现象已经出现，亟须警惕鳗鱼产业成为江西省第二个“赛维”现象。

表1 2014 年1—10 月活鳗出口数量及收入变化

　　(二) 养殖品种单一，抵御风险能力差

　　江西虽是养鳗大省，但养殖的绝大部分品种是欧洲鳗鱼，日本鳗、花鳗、美洲鳗、双色鳗等养殖较少。虽然江西在鳗鱼产量上逐步接近福建，但与福建多样化的养殖品种差距还较大。鳗鱼养殖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鳗苗捕捞量的制约，一旦欧洲鳗苗减少或限捞，将对江西养鳗企业造成较大的影响，抵御风险的能力较差。

　　(三) 鳗鱼产品内需不振

　　鳗鱼产业的发展不能忽视拥有13 亿人口的中国。国内对鳗鱼的消费量不高，可能是由于消费习惯、口味偏好、高价格等因素造成的，更有可能是国内的宣传力度不够。根据抽样调查研究的结果，对鳗鱼了解的人不多，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何为鳗鱼、有何功效，尤其是年轻人，而年轻人恰恰是敢于尝试新鲜事物的重要群体。笔者对所在工作单位的多个专业、多个年级的大学生进行调研，发现几乎无人知道鳗鱼，更不用说了解鳗鱼的价值所在，这种现状如何能够扩大内需。

　　(四) 鳗鱼产业链不完整

　　从理论上讲，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有助于降低产业的整体成本，降低产业风险，提升产业附加值，提高产业竞争力。以群雄争霸的手机市场为例，三星手机为何能够雄霸天下而不倒，就是因为三星集团具有顶级的手机生产全产业链。目前，已有部分地方政府认识到鳗鱼全产业链的重要性，如江苏东台，已在2014 年建成集鳗鱼工厂化养殖、饲料生产、烤鳗加工、活鳗出口、科技研发检测于一体的全产业链。这是目前国内唯一的原产地鳗鱼全产业链，产业竞争力极强。

　　面对国内外鳗鱼产业的激烈竞争，江西瑞金等地虽然也号称形成了集鳗苗培育、鳗鱼养殖、烤鳗加工与销售于一体的全产业链，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至少在鳗鱼饲料养殖和品牌建设与推广方面做得并不好。因此，江西鳗鱼全产业链的缺失，与如今鳗鱼出口大省的地位不相符，对今后鳗鱼产业的发展也是极其不利的，不利于降低鳗鱼养殖的成本，不利于鳗鱼产业附加值的开发，鳗鱼全产业链的建设势在必行。

　　( 五) 相关政策可能引发反补贴诉讼

　　面对国内多省鳗鱼养殖热的兴起以及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等国家对鳗鱼养殖的日益重视，江西鳗鱼出口能够迅速发展，离不开养殖质量的提升，更离不开其价格优势。为降低鳗鱼养殖企业成本，江西同广东、福建两省签订协议，对鳗鱼外销实行免收高速公路通行费等优惠政策，这些政策在当时无疑是对江西鳗鱼产业的扶持与保护。虽然在一定前提下，世贸组织也准许各国对农业进行一定形式的补贴，特别是对农业科技、农田水利等方面的投资与支持，即所谓的“绿箱政策”，因为这些政策不会对产出结构和农产品市场产生直接显著的扭曲性作用，但江西获得的这些优惠政策属于世贸组织的“黄箱政策”，会对产出结构和农产品市场产生直接显著的扭曲性作用，世贸组织并不赞同此类补贴，必须禁止或逐渐削减。我国在加入WTO时，也承诺将逐步取消农产品的出口补贴，包括价格补贴和实物补贴，以及对出口产品加工、仓储、运输的补贴等。

　　随着江西鳗鱼产量的逐渐提升，国外鳗鱼养殖竞争程度的日益加剧，必须警惕国外针对江西鳗鱼养殖提出的反补贴调查及诉讼，不能触及8. 5%的补贴黄线。因为，一旦诉讼成功，将对江西刚刚发展起来的鳗鱼产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江西鳗鱼产业发展的对策

　　(一) 构建跨区域合作组织，谋求鳗鱼定价权

　　我国是养鳗大国，占据全球鳗鱼养殖市场的七成左右，在鳗鱼的全球供给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应获得且有可能获得一定的卖方优势。福建、广东、江西三省不仅是我国鳗鱼养殖的主要省份，而且有良好的合作基础和区位优势。因此为谋求鳗鱼定价话语权，应对鳗鱼供过于求局面的加剧，避免“鳗贱伤农”现象的持续发生，可考虑在现有合作和鳗鱼养殖协会的基础上，构建跨区域的统一的鳗鱼养殖合作组织，协定养殖量而非出口量，以避免出现增产而不增收的现象，将鳗鱼价格保持在一个相对合理的价位。同时，跨区域的鳗鱼养殖合作组织的建立，也有利于鳗鱼价格的谈判，从而避免为争取国外订单而出现的恶性价格竞争。

　　(二) 注入健康元素，推广鳗鱼文化，扩大国内需求

　　与鳗鱼产业目前的经济地位相比，江西鳗鱼缺乏宣传。应从鳗鱼文化建设做起，通过宣传鳗鱼的营养价值，尤其是特殊的健康功效，让群众了解鳗鱼，认识鳗鱼的价值所在。建议由省委宣传部牵头，其他部门配合，宣传的重点应集中在鳗鱼的健康功效，如安徽、云南等对石斛的宣传就非常到位，从而拉动了国内中老年人对石斛的需求; 宣传的场所可集中在年轻人聚集的地方，如高校园区; 宣传的方式可多样化，建议通过流动媒体广告、网上优惠试吃、举办鳗鱼美食节、电视媒体录制鳗鱼做法等多种方式，以年轻人带动中老年人的方式，提升国内对鳗鱼的需求。在口味创新上，可学习苹果手机营销模式，适时推出“鳗鱼体验店”，提供多种口味，如炸鳗鱼、熏鳗鱼、香辣鳗鱼、冻鳗鱼、药膳鳗鱼、红烧鳗鱼等。一方面通过体验店可以更有效地推广鳗鱼文化，宣传其健康功效。另一方面也可以收集信息，以改良鳗鱼的口味，适应当地人的需求。

　　(三) 完善鳗鱼全产业链建设

　　从目前鳗鱼产业发展来看，鳗鱼已出现供过于求的局面，鳗鱼产量在未来几年还会保持持续上升的态势。因此，江西在发展鳗鱼产业时，应关注整条鳗鱼产业链的发展，而非简单地通过批地、招标投资来进行新增鳗鱼养殖项目的建设。而且中央对地方政府的融资及债务问题越发重视，今后土地对地方政府的融资而言将更为宝贵，在土地审批用途上应更加谨慎。

　　在全产业链建设方面，鳗鱼饲料养殖需求大，应用广，技术难度相对较低，应是江西关注和攻克的环节。事实上，2014年，江西已有大学生开始进行初步尝试，进行蚯蚓的养殖，并取得一定成绩。如能进一步改善和推广，完全可作为饲料供应鳗鱼产业或其他渔业的上游环节。因此，建议由省科技厅牵头，通过科技创新专项项目进行合作，支持鳗鱼饲料养殖技术的开发，以完善鳗鱼全产业链的建设，提升鳗鱼产业附加值。

　　除此之外，江西稀土举世闻名，打通稀土与鳗鱼之间的联系，加快稀土甲壳素作为鳗鱼饵料添加剂技术的开发与利用，强化江西鳗鱼产业的独特性和稀缺性，既是提升鳗鱼产业品牌价值的当务之急，又是完善鳗鱼全产业链建设的重要一环，对打造具有区域特色的鳗鱼品牌具有重要意义。因此，建议省科技厅一方面加大对稀土甲壳素技术开发的支持力度; 另一方面，组织专业团队对国内外各地区鳗鱼稀土微量元素进行测试，挖掘江西鳗鱼稀土微量元素有益于人体健康的研究成果，并将其结果委托权威机构进行验证。

　　(四) 加快鳗鱼养殖品种技术的开发与合作

　　江西鳗鱼养殖品种过于单一，在养殖品种技术开发上较为落后。福建前几年已进行了新品种养殖的实验，且已取得了一些成绩，如美洲鳗养殖技术的开发与利用，并初步尝试养殖非洲鳗、印尼鳗、菲律宾鳗等新品种，只是这些新品种养殖从实验到“工厂”还有一段较长的距离。新品种鳗鱼养殖风险大，涉及多个方面，包括鳗鱼防病治病用药等多个环节。因此，对单个养殖企业来说，难以承受养殖新品种失败的高额代价。建议考虑纳入民间风投资金进行支持，待培育技术成熟后，再进行技术转让，政府也可在资金准许的情况下进行一定的担保，以降低风投企业和养殖企业的风险，或者在组建跨区域的鳗鱼养殖合作组织后，进行联合开发，根据初始资金投入，确定最终鳗鱼产量的分配，这两种方式都有利于加快鳗鱼养殖品种技术的开发与合作，扩大养殖品种，降低单一品种引起的价格波动风险。

　　(五) 易“黄”为“绿”，规避反补贴调查

　　随着出口贸易量的逐步提升，我国受到的反补贴诉讼也越来越多，且大多败诉，支付了天价赔款。实际上，有很多案例本是可以避免的，只是因为不了解反补贴法的规则和核心思想。就其江西鳗鱼免收高速通行费而言，可以归于反补贴法中“本应征收的政府收入被豁免或不予征收”这一条。考虑到“黄箱政策”不可持续，江西省鳗鱼出口量逐步增大以及国外鳗鱼养殖的持续升温，反补贴调查和反补贴诉讼的可能性就会加大。因此，建议省商务厅组织专人深入学习反补贴法，适时调整补贴方式，易“黄”为“绿”，规避可能存在的各种反补贴调查，避免陷入反补贴诉讼当中。

　　作者：王昆，欧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