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资深动物营养研究者眼中的广东饲料业

    郑诚教授，原华南农业大学动物科学学院院长，从事饲料科研工作多年，心系饲料工业的健康发展，关注饲料工业的未来动向。本文对广东饲料工业发展的若干问题进行有益的探讨。
　　
　　一、广东饲料工业发展回顾
　　
　　广东饲料工业起始于何年？第一家饲料加工企业是谁？广东饲料工业发展为什么能领先全国？
　　
　　历史追溯
　　
　　在一些权威性文章中都将我国饲料工业发展历程分为三个阶段：创业起步阶段（1978年~1984年）、快速发展阶段（1985年~2000年）、整合提升阶段（2000年~现在）。这种划分符合我国改革开放后的饲料工业发展概况。一个国家的饲料工业的历史从何时算起？美国饲料工业历史100多年，它是以第一座饲料加工厂建于1875年为起点。美国饲料工业协会（AFIA）100周年（1909年~2009年），是因它的前身美国饲料监督官协会（AAFCO）成立于1909年。照此算法，广东饲料工业的历史应追溯到1978年之前。根据广东最早从事饲料行业工作的老先辈的会议和资料记载：1964年初，顺德县容奇镇政府将“容奇粉厂”易名为“容奇镇粉面饲料加工厂”（简称“容奇饲料厂”，即广东冠华饲料实业公司的前身），这是广东也是全国首家饲料加工企业。1964年~1975年，其年产粉状混合饲料300t~500t，全部出口日本、新加坡等国和香港；1975年后，由中国土产畜产进出口总公司每年提供2000t进口玉米，该厂开始生产粉状配合饲料，年产量达3000t，全是出口创汇产品。由此可见，广东饲料工业应是起始于1964年，至今（2010年）已有46年的历史。
　　
　　领先全国
　　
　　1978年改革开放，广东乘着改革开放的强劲东风，出现了粮食、食品、畜牧、农机、农垦等系统争先恐后办饲料的局面，大大小小的饲料加工企业在南粤大地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兴起。1978年~1990年期间，广东大部分有一定规模的饲料企业都在这十多年间建成投产。例如，顺德容奇饲料厂于1982年引进CPM制粒机，时产2t，成为广东第一家批量生产颗粒配合饲料的企业；全国第一家中外合资饲料企业——深圳正大康定有限公司于1979年正式成立，并在1982年建成投产了当时全国规模最大、年产18万t的饲料厂；1979年~1985年期间成立和建成投产的有九江饲料厂、华星饲料厂、广东正大康地有限公司、深圳华宝饲料厂，等等；1985年~1990年期间建成投产的饲料企业有新会新粮饲料厂、广州白云饲料厂、中山市泰山饲料厂、广顺饲料厂、深圳新光饲料厂、汕头澄海饲料厂、广州穗屏饲料厂，等等。
　　
　　20世纪80年代，广东饲料工业领先全国，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发展快、规模大。1991年配合饲料、混合饲料总产量达407.5万t，遥遥领先各省；二是生产设备先进。80年代建成投产的饲料厂大多数都引进国外先进的全套设备；三是饲料添加剂最先引进使用；四是产品质量好、信誉度高。广东饲料产品销往外省，客户都竖起大拇指。
　　
　　1991年至今，先后兴起的广东温氏食品集团、恒兴集团、海大集团、旺大集团、南宝集团等大型企业成为广东饲料工业的支柱，产量大户，大大加快了广东饲料工业的前进步伐。浓缩饲料、预混料、各种添加剂企业的全面发展，使产品更加齐全，广东饲料工业的总体水平得到进一步的提高。2009年全国饲料产量达1750万t，连续7年居全国首位。
　　
　　崛起之因
　　
　　我国饲料工业发展迅速、成就巨大，其根本原因是由于有改革开放政策和市场经济环境，有国家有关发展纲要和政策、法规指引和国家有关部门的正确领导和扶持。这些是众所周知和深有体会的。至于广东饲料工业发展为什么能领先全国？主要是具有如下几个方面的优势：
　　
　　第一，广东社会经济较发达，畜品畜牧水产业起步较早。解放前就有猪、家禽、塘鱼出口港澳。新中国诞生后，人民政府食品公司鼓励农民养猪、家禽和塘鱼，收购鲜活产品供应港澳市场。改革开放后，畜禽水产品内销、外贸出口量大大增加，从事畜牧水产业有利可图，大大激发了农民的积极性。商品畜牧水产业的迅速发展，对商品饲料有迫切的需求，饲料业因而顺势而上。可见，市场需求是决定一个行业发展的首要因素。
　　
　　第二，广东毗邻港澳，对外交流早，改革开放后，享受“经济特区”、“先走一步”的优惠政策，在引进外资、技术、设备、产品等方面胜于各省。在饲料行业方面略举一二：早在20世纪60年代~70年代，由于香港养鸡用广东的饲料，香港鸡友社多次来广东介绍香港养鸡情况和提出饲料质量的要求；1976年、1977年春交会期间，日本客商与我方人员进行鸡、猪配合饲料配制技术交流；1979年深圳正大康地有限公司引进国外现代饲料厂的全套设备；1983年西德巴斯夫（BASF）公司来广州举行动物营养技术研讨会，介绍维生素、着色剂等添加剂的使用技术。所有这些交流、产品引进等，对广东饲料业的发展有很大的推动作用。可以说“毗邻港澳先得益”。
　　
　　第三，重视科技，培养人才，产学研结合。广东饲料工业创业起步阶段遇到的最大困难是缺乏人才，饲料厂建起来了没有人懂设计配方，有些厂要花高价买配方、进口预混料。行业领导和企业管理者意识到技术人才至关重要。于是自80年代初开始采用多种方式、多种渠道培养人才，招聘人才。科技人才队伍不断壮大，素质逐步提高，对推进饲料业发展的作用越来越大，产学研结合成效显著。早在1980年，广东省农业厅组织教学科研单位和基层科技人员成立“广东鸡饲养标准协作组”，通过试验研究，编成《广东肉鸡饲养标准试行方案》，经广东省农业厅批准颁布实施。广东的教学科研单位的科技人员最早走出校门、机关门，深入企业生产第一线，为饲料企业提供饲料配方和生产技术。科研结合生产，推动饲料工业向更高水平发展。
　　
　　第四，广东饲料行业的领导和企业管理者有勇于开拓、真抓实干、艰苦创业的精神。老一辈饲料工作者靠这种精神建起一座座的饲料厂，后来人发扬这种精神将广东饲料工业推上一个又一个新的台阶。
　　
　　时至今日，上面所说的广东原有的条件、优势是否还存在？在新形势下凸现哪些劣势？广东饲料工业要保持领先地位关键要抓什么？这些问题值得同行思考、讨论。
　　
　　二、饲料企业持续发展思考
　　
　　筑巢引凤
　　
　　广东饲料工业之所以能连年增产，市场不断扩大，其重要原因之一是各个企业的领导能制定出符合市场经济规律的营销策略和拥有一支强大的营销队伍，有一批足智多谋的营销精英。从整体看，在这支营销队伍中的绝大数成员的思想素质和业务水平都是比较高的。他们敬业爱业，吃苦耐劳，连年累月奔走于客户之间，为开拓市场立下汗马功劳。
　　
　　但根据一些企业反映，先在营销队伍中也存在下面一些不良现象：①“热情高，水平低”。他们出差积极，但往往是一无所获。②“羽毛丰满就飞”。这种人总想当老板，当他有了一定经验、资金、控制了一定客户后，就自立门户。③“捞一把就走”。这种人表里不一，对企业不忠，是“跳槽能手”。④“吃了东家吃西家”。他前段时间在这个厂拿几个月试用期工资和出差补助，过段时间又去另一个厂开始试用，可说是饲料市场上的“游离分子”。
　　
　　以上这几种人虽然是很少数，但对企业的营销工作影响颇大。所以饲料企业的领导要“筑巢引凤”，招聘高素质的营销人才，要加强培养教育，建立合理的激励机制，以稳定营销队伍。
　　
　　产品为先
　　
　　饲料产品质量好坏是能否打入市场、占领市场的先决条件，所以饲料企业的领导必须把好产品质量关，以质量打开市场，以质量巩固市场。那种不抓产品只钻营销“策略”的做法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但是有了好质量的产品要打入市场也不容易。“客户是上帝”是营销人员的口头禅，在饲料行业产能过剩、买方市场的形势下，“客户是上帝”显得更加突出。一个规模较大的养猪场的老板或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经销商，一天中有几个饲料销售人员上门求他并不鲜见。如何说服客户用你的产品？“经验”有多种多样，而最成功是服务。因为在饲料产品趋于同质化的情况下，客户考虑的不仅是有产品质量还有能否带来更多的附加值。这种附加值的主要体现就是服务，如向客户传授养殖技术、帮助客户改进饲养管理、引导健康养殖、为客户排忧解难，等等。用真心的服务行动感动“上帝”，“上帝”会成为企业的伙伴。一些优秀饲料企业重视沟通，伙伴成长，以服务营销开拓市场的成功经验值得借鉴。
　　
　　信用践诺
　　
　　一个企业的市场，有时被别人“挖”走，有时客户投奔他家。发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多种，而主要是企业与客户间尚未建立起牢靠的互信关系。作为企业方，如产品质量不稳定，会使客户失去信心；客户生产中出现问题不及时到现场解决，该承担的责任不敢面对，甚至产生纠纷，导致企业的信用度大大降低，客户离去，市场丢失。所以要维护好市场就必须始终讲信用，信守承诺，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在客户心目中，如果企业信得过，产品信得过，客户就会是企业的伙伴，市场就长盛不衰。
　　
　　三、饲料需求潜力分析
　　
　　饲料企业的产品结构调整，一是要看市场需要，生产适销产品，即所谓“以市场为导向”。同时要引导市场，大力推广安全、环保的饲料产品。二是要根据企业的设备和产品的优势，多生产口碑好、市场占有率较高的产品，小型企业要走专业化的道路。
　　
　　目前，畜牧业正朝着规模化、现代化的方向发展、大型畜牧生产企业会增加，市场潜力大，大型饲料企业和有能力的中型饲料企业要奋力占领，一般中小型饲料企业在市场争夺战中主攻方向是中小型养殖场和散养户，与“门当户对”的经销商联盟，独占一方。在近年及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重点是要拓展省内外中小型养殖场和散养户的市场，开发尚未使用商品配合饲料的农村市场。在饲料产品系列方面，扩大水产饲料市场潜力大。因为广东海岸线长，水面宽广，气候温暖，几乎全年都可养鱼、虾和特种水产。这种优越的自然条件是其他省所不可相比的。广东的饲料企业只要充分利用优越的自然条件，采用多种形式引领农民大力发展海水养殖、淡水养殖，就可为水产饲料提供更大的市场，水产饲料产量以比其他饲料产品快的速度持续增长是可实现的。
　　
　　四、科技创新之道
　　
　　近年来，饲料行业的同仁都在谈论和思考行业的创新问题，提出饲料行业有哪些可创新？如何创新？目前在创新方面存在什么问题？怎样解决？为了提供讨论素材，先介绍最近了解到的佛山市某饲料厂开展试验研究的一段过程：该厂是生产水产饲料专业厂，年产销水产饲料4万多t，年年有些利润。但该厂领导觉得配方成本太高，利润少，有些品种只是平本，提出搞配方对比试验，开发新原料，研发质量好、成本低、利润高的新产品。去年建了几个试验水池，但没有人设计试验饲料配方和试验方案，几个水池空着无用。于是登广告招聘人才，今年春节后招到外省某大学一位青年教师。该厂领导根据这位教师的设计，购回材料安装了80个网箱，专程到广州购买制备试验饲料用的小型粉碎机、制粒机、膨化机和一批玻璃仪器，请了两位试验工人。这位教师安排工人负责管理、喂鱼，自己在试验期间多次返校。实验部分结束时将试验鱼解剖，取其内脏带回学校分析。该厂领导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不知道这样搞会有什么结果……
　　
　　从上面这个饲料厂寻求新原料、新配方的试验过程中，可看出如下几个问题：
　　
　　（1）一个企业要创新首先是领导思想要创新，有创新意识才会有创新举措。在科技日新月异的知识经济年代，企业领导要时时思考怎样以创新促进企业不断发展，以创新求效益。目前可能有些企业领导满足现状、不求上进，或认为创新是科技人员的事，或以为创新是要出重大成果，企业没有条件。这些都是开展创新的思想障碍。
　　
　　（2）饲料企业创新要结合生产需要，以解决生产中的关键技术问题为切入点，以改进生产经营、提高效益为目的。这就要求企业领导要经常分析企业的生产经营情况，善于及时发现阻碍企业发展的问题，才能提出创新立项。
　　
　　（3）新产品、新原料、新工艺的研发，需要一定的试验经费和设备。所以企业要将研发费用列入财务预算计划。研发经费少、设备条件差是一些企业难以开展研发工作的重要原因。那种舍得花钱作秀，而不舍得买试验设备的现象应该克服。有少数企业的仪器设备齐全先进，但使用率不高，是否可考虑企业间协作，分担费用，大家得益。
　　
　　（4）要创新必须有科技人才，没有科技人才连一个简单的试验也无法开展。像前面提到的那间饲料厂因没有人才，设备无人用，有创新欲望也不能实现。根据统计，2008年广东饲料行业从业人员33052人，其中博士199人，硕士666人，本科生4023人，大专5255人，大专以上学历的共10143人，占从业人员的30.68%。在大专以上的人员中博士占1.96%，硕士占6.57%。有大专学历的人员大多数集中在大型饲料企业和条件较好的中型企业，相当部分的中型企业和小型企业招不到本科生或留不住本科生。从工作类型分析，博士和硕士中的大多数是从事饲料配方设计、市场营销服务工作。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考虑创新和开展试验研究。根究科技队伍现状，饲料行业要科技创新，要在核心技术和关键技术方面有所突破，在科技队伍组建和人才使用方面采取如下措施：①“筑巢引凤”，以优厚的条件招聘更多高素质的人才，尤其是留学回国的专业人才、高层次人才，力争在较短的时间内科技人才队伍的水平有明显的提高。②集中力量，组织攻关。拥有较多高层次科技人才的大型企业，要让科技人员摆脱繁琐的事务，集中力量搞研发，把不同层次的人才组织起来，形成强有力的科技攻关团队。③产学研结合。饲料企业要积极主动争取教学科研单位合作，充分利用教学科研单位的人才和设备，发挥在科技创新中的作用。④各尽所能，群策群力。中小型企业根据自己的条件和生产需要，发动员工开展创新活动。在饲料行业中有一批聪明能干、经验丰富的骨干，其中有些是某方面的高手、能手或是“奇才”。他们分散在各个企业，充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也许能出惊人的成果。⑤加强学术交流和科技创新经验交流，可考虑设立科技创新基金，扶持和奖励有显著成果的单位和个人。
　　
　　科技创新贯穿于饲料工业发展的全过程。从世界饲料工业发展历史可看出，每一项创新或新发现对饲料工业发展的巨大推动作用。例如，在饲料营养方面，1810年德国科学家塔尔（Thaer）提出第一个饲养标准，接着研究出饲料成分分析方法，使饲料产品的营养指标和含量计算有了依据；上世纪20年代相继发现和使用各种维生素，促进了维生素制造业的发展；1944年美国全国研究委员会（NRC）制订出一系列饲养标准，并定期修订，成为世界各国设计饲料配方和修订本国饲养标准的主要参考，对世界动物营养学研究贡献很大。在饲料制造工艺方面，1870年欧洲研制出辊筒式粉碎机，1900年研制出分批搅拌机，1911年英国研制出第一台商品制粒机，从此颗粒饲料普遍推广，1975年美国全电子计算机化饲料加工厂建成，美国饲料工业进入电子计算机化、自动化快速发展年代。
　　
　　现代饲料工业汇集了前人的发明创造和现代有关学科新的研究成果。可以预见，饲料工业的科技水平将会不断提升。在经济全球化的年代，我们要继续引进先进的技术和设备，但更重要的是自主创新，没有自主创新就不能建成具有特色的饲料工业强省、强国。
　　
　　本文所谈到的主要是有关饲料企业发展的具体问题。在我国社会经济发展的新形势下，饲料企业如何转型、升级，如何转变生产方式，如何改变组织结构和服务方式等问题，有必要深入讨论。认清形势，明确方向，才能大步向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