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新芽的桫椤。南都记者 郭继江 摄
龙利鱼。资料图片
【怀想篇】第五期
“现在打鱼非常困难了。”佛山着名的打鱼基地九江沙口渔民们心中充满苦涩 。十多年来,西江鱼类数量的减少以及鱼种的变化,正一步步冲击着这里的渔民们。每年十一月前后,本是捕捞龙利的大好时节,但多数渔民已经十年未曾在西江看到过龙利鱼了。同样濒危的鱼类,还有中华鲟 、卷口鱼 、鲥鱼等鱼类 。过去十余年,是佛山经济快速发展的时期,也是佛山生态环境发生显着变化的时期。根据动植物专家的研究,大规模的人类活动已对多种动植物生存带来重大扰动。不唯鱼类,鸟类、兽类包括植物,在物种多样性方面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退。虽然生态和环境保护已成为社会共识,但目前尚未释放出足够的约束力。
鱼类现状龙利鱼汛期,今日一条难寻
12月4日午后,南海九江沙口。天空中度灰霾,飘起毛毛细雨。头发大半谢顶的何孝权蹲在自家渔船上,布满老茧的双手来回拨弄着,试图将湿漉漉的渔网理顺。船舷的另一头,站着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妇,那是何孝权的老婆。两人静默无语,各自埋头忙于手头的活。
下午一点多,渔船靠岸,一天的捕鱼生活就算结束了。当两位老人清点一天的收获时,失望地发现,这又是失败的一天:捕获的鱼不到5斤重,都是巴掌长的小鱼,三两都不到“现在捕鱼真是太难了。”何孝权一声长叹。
在眼前的这片江面上,何孝权夫妻二人连着自家的这条渔船已经飘荡了快40年了。遥想30多年前,那时是捕鱼的黄金岁月。对九江沙口一带的渔民而言,每天捕获五六十斤的鱼,实在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然而,此后形势每况愈下。新千年前后,每天尚能捕获二三十斤,如今这一切都成奢望,十余斤已算是好的。
在九江沙口渔民的记忆中,初冬正是捕捉龙利的好时节,每年10-12月是龙利鱼的鱼汛期。龙利,学名舌鳎,又名鳎沙、牛舌,肉质细腻味美,食之鲜肥而不腻,宽体舌鳎为海洋名贵经济鱼类之一。在何孝权记忆中,七八年前,龙利的价钱都卖到了120元。
物以稀为贵,龙利就是如此。然而,在九江渔民们的眼中,龙利已经十年都没见到了。消失在渔民视野中的,还有鲥鱼、卷口鱼等。在黄金好的记忆中,最后一次捕捞到三黎鱼(鲥鱼的俗称),已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渔民们打上来的鱼,多是一些杂鱼,如王鱼、黄鱼、罗非鱼等。
珠江在佛山境内的主干流是西江,纵横交错的河网,是珠江水系的一部分。“现在,珠江渔业资源萎缩,已是不争的事实。”李新辉口气坚定。李是珠江水产研究所研究员、珠江中下游渔业资源环境重点野外科学观测试验站主任,长期跟踪珠三角的渔业发展状况。
李新辉曾做过调查,“根据上世纪80年代的调查,珠江水系共有鱼类385种,几乎占了我国淡水鱼类种数的一半。而目前,以珠江中下游为例,少见或不见的鱼类达到131种,约占总数的1/3。中华鲟、鲥鱼、舌鳎等鱼类更成了珠江多年未见的鱼类。原来近50种可捕捞到的经济鱼类,到现在只剩下10多种。”李新辉痛心疾首。如今,一些对生态环境要求不高的杂鱼和外来鱼种则成了水域的“主角”,如罗非鱼、雀鳝、清道夫等,它们已完全改变了珠江水域原本的生态。
何孝权已经62岁了,西江的水面耗去了他大半辈子的时光。在他未来身体尚佳的情况下,西江仍是他生活的圆心。他在船中间划桨,老婆在船尾撒网,“不知道现在还能看到的这些鱼,以后会不会像龙利一样,就突然消失了。”何孝权的疑问,飘散在宽阔的西江面上,没有回声。
植物现状数百株珍稀植物,如今只寻到1株
就在九江渔民抱怨捕鱼越来越困难时,在高明更合镇老香山葱郁的森林中,一群穿着野外装束的人们,也在为眼前看到的景象忧心忡忡。这群人都是植物研究专家,来自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热带林业研究所、华南农业大学林学院、广东省林科院,他们是到高明合水中华桫椤自然保护区进行考察的。
合水中华桫椤自然保护区,位于高明更合镇老香山,海拔699米,峰峦起伏,峡谷深邃。山中有一片近200年未开发过的原始次生林,在佛山这样一个重工业城市,这是最后一片“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原始次生森林。这些专家要寻找的,是现存唯一的木本蕨类植物———桫椤。这种与恐龙生长于同一时代的植物,曾是恐龙口中的美食,堪称“活化石”。
夏日一个闷热的午后,在一位当地林业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考察组的车辆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而行。行至半山腰,工作人员示意司机停下。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在道路旁的沟壑中,一株不大的桫椤静静地耸立着。几位专家见到桫椤,顿时喜出望外,赶忙上前去查看其生长状况,也顾不得沟壑的陡峭和不远处的马蜂窝。
这株桫椤直径不足20厘米,乍一看,与铁树有些相似,一条条支径从树干向外伸展开,从下往上看像一把撑开的雨伞。“这株桫椤年龄不大,不过长势还不错。桫椤喜阴湿,较常生长在沟壑里。”一位专家介绍道。
发现了第一株桫椤,考察队顿时“士气”大振,顾不得天气炎热和雨后山路的泥泞,大家开始继续向保护区内进发。一股清泉从山顶涓流而下,大家顺着清泉逆流而上,向着森林最深处探寻。保护区内,清溪蜿蜒,古木参天,藤绕枝蔓,但仍然依稀可辨有人至的痕迹。溪边断断续续会有一段人为踩踏出的小径,可容一足。其间,几棵老树上还被歪歪斜斜刻着名字。偶然间,草丛中还躺着几个塑料瓶。
然而,考察队终没能再发现第二株桫椤。
“原来这里有数百株桫椤。”跟随大家考察的本地林业工作人员介绍说。而现在,桫椤作为国家一级保护的濒危植物,数量早已锐减。
人的因素无处不在的人类“入侵”
桫椤的逐渐消退,是目前佛山生态消退的一个缩影。一些曾经在佛山茂密生长过的珍稀树种,如格木、苏铁蕨、金毛狗等,如今也越来越稀少。
在佛山林科所,种植着许多佛山的濒危保护植物,如格木、金花茶、杜鹃红山茶、见血封喉、猪血木等,在专业园林工人的照料下,它们得以较好地生长。但也有一些很难人工种植,如桫椤、苏铁蕨等。
在佛山市林科所副所长林薛克娜看来,这些珍稀植物物种的衰退,与人类的入侵密切相关。桫椤数量的急剧减少,就是当地村民偷偷挖掘所致。桫椤有观赏和药用价值,村民常偷挖桫椤,由于桫椤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村民挖回去的桫椤,多成活不了。
“物种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生存竞争的关系,人类已成为鸟类生存最大的天敌。”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鸟类研究专家张敏如是说道。在张敏看来,人类的强势入侵,尤其是最近30年来的城市化的狂飙突进,极大地挤压了鸟类生存的空间。
对于鸟类而言,其宜居的环境依次是沿海湿地区、森林区、农田灌丛区和城市区。即,城市区是鸟类最不宜居的环境。张敏介绍,中国目前共有1400多种鸟类,其中适应城市的不超过40种。由于工业发展和城市建设等原因,昔日,珠江口的滩涂是鸟类最集中的地区,在过去三十年里被填掉了一半多,现在的滩涂面积不及30年前的一半。
张敏介绍,南海三山新城在建设初期,曾联系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试图通过人工措施,来改善鸟类生存环境,让三山新城能吸引更多的鸟类,提高当地生态环境水平。当张敏等研究人员到三山新城转了一圈后发现,只能引进一些常见的对城市适应性强的鸟类。那些珍稀鸟类很难在这里生存。
目前,广佛一带鸟类已经越来越少了。以前珠三角一带常见的大型雁鸭类、鹳类、鹤类鸟,如今已难觅其踪。如三水的禾花雀,如今已变得稀有。而那些大型兽类,如熊、豹子等动物,其对生态的要求,都是在人为干扰少的地方,比如未开发的森林等。
西江鱼类种类的锐减,最大的原因之一,就是大规模水利设施的建设。在珠江水产研究所李新辉眼中,这甚至是鱼类种类锐减、渔业资源萎缩最重要的原因。根据李新辉的统计,目前,珠江水系已经在建或正在开发的水坝有7278座。在李新辉看来,佛山北江大堤也是一个致使鱼类出现生存危机的“刽子手”。
环境因素大气、水污染成生物“杀手”
除了建设堤坝、偷盗野生动植物等生态破坏以外,环境污染也是造成目前动植物物种萎缩的另一大原因。环境污染最主要的是水污染和大气污染。
受水污染毒害最深的,莫过于鱼类。那些以工厂废水和生活污水为主的陆源污染物,对生活在水中的鱼儿,无疑是一剂慢性毒药。
去年年底,顺德环境运输与城市管理局对全区90条内河涌进行抽样监测,监测结果显示,超过70%的内河涌水质处于五类水质以下,其中劣五类的超过60%。
近年来,几乎每年都有鱼儿受工业废水排污影响大量死亡的事件。搜索媒体报道可发现,2008年8月,广东佛山市卡迪雅生态建材有限公司超标排放污水,导致佛山狮山大榄涌受到严重污染,河内鱼虾成片死亡。2010年1月,三水区西南街道邓岗村委会黎北村村民20亩的大鱼塘边17个鱼坑,每个鱼坑里都埋着1000斤左右的鱼。这些鱼最终被认定是因农场非法排污所致。
素有“生态晴雨表”之称的两栖动物,被视为监测环境变化的关键“早期预警系统”。据最新研究,全球41%的两栖类动物受到灭绝的威胁。在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张亮看来,珠三角的情况只可能比全球的情况差。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水源污染导致栖息地破坏。
另一方面,大气污染也让佛山臭名远扬。今年8月,省环保厅公布上半年广东省环境质量状况公报:佛山(含顺德)成为重酸雨区,酸雨频率大于50%。自从1995年开始,今年是佛山第19次进入重酸雨区的黑名单。
“酸雨是影响植物生长的一个重要因素,比如说我们最常见的榕树,一场酸雨下来,榕树就会出现叶尖干枯。”市林科所负责人说道。令佛山尴尬的是,摘掉重酸雨区的这顶黑帽子,仍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在第19次进入重酸雨区后,市环保局对外表示,无法给出明确时间摘掉重酸雨区的帽子。
部分稀有濒危动植物
植物类:格木、金花茶、杜鹃红山茶、见血封喉、猪血木、桫椤、苏铁蕨等。
鱼类:赤魟、中华鲟、鲥鱼、卵鳎、舌鳎、花鲆、异鯮、长棒花鱼、南方白甲鱼、卵形白甲鱼、石鳜、华南鲤、卷口鱼、暗鳜、唇鲮、青鳉等。
鸟类:黑嘴鸥、黑脸琵鹭、东方白鹳、禾花雀、鸳鸯、中华秋沙鸭、红隼等。
两栖爬行类:豹猫、蟒蛇、虎纹蛙、沼水蛙、棘胸蛙、平胸龟等。
兽类:水鹿、大灵猫、穿山甲等。
记者手记
“生态保护不是政府的独角戏”
如今,在经济高速发展30年后,生态环境保护已成为社会共识,政府也意识到环保的重要性。在刚刚发布的佛山政府绩效评估办法中,环境保护的指标成为权重最重要的指标之一。华南理工大学政府绩效评估机构负责人郑方辉教授表示,对环保的重视,是360多名政府官员、专家、社会各界人士的一致观点。
近年来,政府在环境保护和生态修复方面的力度不断加大。2008年,佛山开始实施产业升级,陶瓷、纺织、印染等一批污染大的企业相继被关停,继续生产的企业则要求升级排污设备。整个汾江河治污在历经前四次治而无效的背景下,再次高调起航。如今,经过3年整治,耗资54.6亿元整治汾江河,终于实现不黑不臭的基本目标。
在鱼类保护方面,从2011年开始,佛山每年4、5两个月休渔,让鱼类休养生息。仅仅两年时间,就有了明显的效果。根据李新辉的研究结果,在休渔前的五六年时间里,鱼苗量一直未见明显增长。而2012年1-5月的监测结果显示,广东鲂(一种鱼类)鱼苗量是2011年同期的15倍,四大家鱼(青、草、鲢、鳙)的鱼苗量是2011年同期的6.4倍。
“很显然,通过一些举措,很多生态修复方面的工作可以有很明显的成效。”李新辉说道。在他看来,休渔政策让鱼儿能够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有利于渔业资源的可持续发展。
鸟类研究者张敏则介绍广州南沙的经验。通过围海造陆而形成的南沙,在造陆过程中,形成了一些湿地。南沙政府方面发现,这些湿地聚集了不少鸟类,于是决定建造一座南沙湿地公园,现在,这座湿地公园最多时有上万只鸟类聚集于此。她想说的是,政府在开发建设过程中,不能一味追求高楼大厦,要根据当地生态环境的特点,注意生态的保护和恢复。
尽管政府在治污以及其他生态修复方面有了更大力度的举措,但目前,佛山及所在的珠三角物种仍显现衰退的趋势。“目前的举措并不足以扭转生态环境恶化的趋势,政府的力度还应该更大。”在李新辉看来,在渔业保护方面,政府治污的力度应该更大,同时在水坝建设方面,要充分权衡生态损害的成本,而社会力量也应该积极参与生态的保护,“生态保护不是政府的独角戏。”
鸟类保护专家张敏则呼吁,政府应尽可能保留一些生态多样性丰富、未曾开发过的地方,在城市建设快速推进过程中,为鸟类留一些生存的空间。而鸟类和两栖类动物以及兽类动物的生态恢复,所需时间显然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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