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一手缔造了世界上最早的观赏鱼品种——金鱼

中国水产门户网报道一代代金鱼技师的双手，是怎样将形貌普通的野生鲫鱼塑造成姿态万千的金鱼品种呢？这是一项耗费数世纪光阴，由几十代养鱼人沿袭传承的精细手艺。

　　根据记载，南宋末年就已经出现花色鲫鱼，被统称为金鲫鱼。在宫廷中，甚至专门设有管理金鲫鱼的官职。

　　“金鱼”这一名称，出现在明朝中期。这时的人们，采用了全新的养鱼方式——盆养。盆养方式大大缩短了养鱼人和鱼的距离，人们更容易观察到金鱼体表的各种变异，并有意识地选择保留下来。而有限的水域，使得金鱼的游速变慢，身形缩短，却显得更加雍容优雅。

　　盆养方式也大大降低了养鱼的成本，金鱼从贵族专享的宠物，开始游入寻常百姓家中。养鱼人变得更多，在求新求变的审美风潮中，金鱼的变异也被保留得越来越多。

　　这种由中国人一手缔造的小小观赏鱼，开始了它的野生祖先未曾预料的全球之旅。公元1502年，金鱼被引入日本，并成为贵族钟爱的水中尤物；清代中期，金鱼到达英国；18世纪中叶，金鱼已经传遍欧洲各国；19世纪末，抵达美国。
 


近乎残酷的淘汰方式 

 
 
　　鱼类注重数量的繁殖策略，给金鱼技师们带来了巨大的工作量。在传统金鱼饲养中，挑鱼，被认为是最为耗费人工的一个环节。

　　一只小碗、一柄汤勺、持续数天的专注时光，人为选择将替代自然力量对鱼苗作出筛选。一条品质优良的观赏金鱼，并不仅仅来自精心配种和培育；更为重要的是，一次又一次严格而苛刻的人工选择。

　　即使是被保留下来的鱼苗，也并不意味着可以从此无忧。在未来两年中，它们还将至少经历4到5次这样的严格筛选。

　　对于出生30多天的五花高头鱼苗，它所面临的第一次筛选，主要是选择颜色。对于出生40多天的五花兰寿鱼苗，要面临第二次挑选，主要是选择身形曲线。

　　对一个金鱼技师而言，挑鱼时意外发现品相出色的金鱼，是最为开怀的事情。正是传统鱼场这样近乎残酷的淘汰方式，保证了中国金鱼的质量和可观赏性。

　　虽然养鱼人付出了大量辛劳，但却很难得到相应回报。近年来，热带鱼、日本锦鲤等外来观赏鱼大量引入，传统金鱼市场正在不断萎缩之中。

　　中国科学院遗传所的王春元教授，是一位毕生研究金鱼遗传学的科学家。他注意到，在中国传统金鱼培育中，由于各地大规模鱼场的减少，将导致一个遗传学上的灾难——品种退化。

　　自然提供了素材，金鱼技师们则是创作者。这些会呼吸的艺术品，能否继续以华丽身姿游曳于时光之河？不是某位技师、某个家族所能回答，而是有赖一个民族的守卫。

　　鱼苗孵化过程

    野生鲫鱼是金鱼的先祖 

　　杭州之所以拥有最为丰富的金鱼品种，因为这里正是中国传统金鱼的发源地。在这座山水之城，观赏金鱼的先祖——中国野生鲫鱼，告别了它们曾经自在游荡的山林溪涧，进入人类建造的庭院池塘，开始一条没有终点的涅槃之路。而这一切的源起，只是一个偶然意外。

　　观赏金鱼体表所呈现出的缤纷色彩，只来源于三种色素细胞的不同配比：黑色色素细胞、橙黄色色素细胞，以及淡蓝色反光组织。

　　这些细胞同样存在于野生鲫鱼体表。由于比例不同，而使野生鲫鱼呈现出灰暗体色。这种不起眼的色彩，却正是它们攸关生死的保护色。

　　但是掌控鲫鱼色素细胞的基因并不稳定，偶然会发生变异，出现黑色色素较少的金红色鲫鱼。这本来是一个致命失误，鲜艳的体色使得这种鲫鱼更容易被天敌发现，从而招致杀身之祸。同时，它们也引起了人类的注意，从东晋时期开始，中国古代文献中，就不断记录下和金红色鲫鱼的意外邂逅。

　　此时正值佛教传入中国，并开始大行其道。于是，基因复制时犯下的致命错误，却变成了生存转机。因为“放生”习俗开始流行于世。

　　罕见而神秘的金红色鲫鱼被认为是天瑞的象征，很快就纳入了放生名列。人们开始收集自然界的金红色鲫鱼，引入池塘进行繁殖，然后再举行隆重的放生仪式。建造于北宋年间的杭州六和塔下，至今仍保存着当年的放生池。

金鱼技师多是世家传袭 

　　金鱼育种师是隐匿至深的艺术家，他们在一个天然物种上进行雕琢刻画，而他们用以创作的工具，则是时间。他们的创作周期，无法用年月计算，而是以世代考察。

　　从发现一个具备观赏价值的可遗传变异，到将这个变异被稳定下来，形成一个金鱼新品种，至少需要有计划地进行3代杂交育种，时间则长达3年以上。因此许多金鱼技师都是世家传袭。

　　在杭州动物园金鱼馆成立之初，全部金鱼也正是来自一个家族的捐赠。这就是和北京“金鱼徐”并称为“南姚北徐”的杭州金鱼姚家。这个家族从清代末年开始，就以养殖金鱼而闻名杭州。

　　金鱼馆成立之初，姚兴发的家族也和金鱼一同进入动物园，并将金鱼的花色品种从起初的十几个培育到鼎盛时期的将近两百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杭州动物园是其他城市金鱼展馆寻求引种的圣地。姚兴发老人的金鱼品种以及养鱼技艺，也随之传播到全国各地。

　　品种培育是养鱼技师的核心机密。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姚兴发，并非遗传学研究者。他所遵循的杂交规律，完全来自他本人以及他的家族所积累的、超过一个世纪以上的实践经验。

　　但是金鱼品种的保存与延续，却并不是只要拥有技艺就可以完成。如同大部分鱼类，金鱼的繁殖策略是以数量制胜。一对金鱼在一个繁殖季节可以产下数以万计的后代。在自然界，竞争与捕食的压力将从大量后代中，选择出最为强健的优胜者。而在金鱼的人工繁育中，养鱼技师同样需要基数庞大的鱼苗，才能筛选到最具观赏性的金鱼。这意味着，他们必须拥有一定规模的鱼场，才有可能延续各个金鱼品种。

　　上世纪90年代，姚兴发掌管的最后一个金鱼场，紧贴西湖的杭州市花木公司金鱼场，被拆迁建成一个艺术博物馆。至此，杭州市区内的金鱼场彻底消失。

　　八个世纪以前，因为一次基因复制的失误，金鱼开始游入古人的生活；而八个世纪之后，在这些悠然游动的生命中，已经不仅仅只是承载造化之灵，而是注入了世代中国人的审美、辛劳以及智慧，但是它们将和现代人的生活渐行渐远吗？

繁殖需要精心照料 

　　杭州动物园拥有两百多种国内外珍稀动物，但是这家著名动物园的标识，却是一种小小的水生生物——金鱼。

　　位于动物园东北角的金鱼馆，在建成之初的1975年，就拥有全国最为丰富的金鱼品种。时至今日，它依旧保持着这一纪录。

　　金鱼属于冷血动物，它们对水温的适应范围很宽，从0摄氏度以上到39摄氏度以下，都可以良好存活。但同时，它们也是对温度极为敏感的生物。每当春夏之交，在经过整整一个冬季的严寒之后，当水体温度终于稳定在20摄氏度左右，金鱼体内的一种重要机制就开始启动，接下来的一系列行为，都只是为了生命的核心目标：繁殖。

　　这也意味着，养鱼人一年之中最为忙碌的工作季节开始了。正是养鱼技师们在幕后付出了大量辛劳，游客们才能欣赏到完美的金鱼。因为想要维持金鱼的美，它们的每一个生长环节，都不能缺失来自人类的照料。

　　繁殖季节是唯一可以迅速判别金鱼雌雄的时期，雄性金鱼的腮盖以及胸鳍第一根鳍条上出现了许多白色小突起，被称为“追星”。当“追星”变得密集而显著，就意味着它们已经做好准备，即将成为父亲。

　　自然界的鱼类很少有筑巢行为，但是为了提高金鱼受精卵的孵化率，金鱼技师为它们采取了一些特别的配置。金鱼池里并不种植水草，只有到繁殖季节，金鱼技师才会特意从野外采集金鱼藻，投放到水池中，成为金鱼的产卵场所。

　　金鱼年满一岁就可以成熟产卵，而到五岁以上，生殖机能就开始衰退。只有两到四岁的短暂期间，是作为种鱼的最佳时期。

　　繁殖行为消耗大量能量，容易爆发鱼病，金鱼技师必须在这个季节加强巡视。繁殖季节是一年之中金鱼最为美丽的时间，但也是它们最为脆弱的时间。稍有不慎，不但今年的鱼苗难以期待，还将丧失去年的收获。

　　大量分泌物会很快污染水质，鱼池的换水工作，从一周一次，变成了一周三到四次，气温回升也导致青苔生长加速，因此每次换水时还必须进行繁重的清洗工作。

精心培育金鱼幼苗 

    和大多数淡水鱼类一样，金鱼也是体外受精的生物。它们依从自然演化而来的精确节奏，完成天赋使命。当雌鱼在前面摆尾产卵时，雄鱼就会紧随其后排精。卵子如果在3分钟内不能得到受精，就将永远失去机会。

　　成功受精的卵呈现半透明状，胚胎发育迅速启动。而失败的卵则为乳白色，很快沦为霉菌或浮游生物的培养基。金鱼卵一旦被排入水中，就会变得富有粘性，被牢固地粘附在养鱼人预先设置好的鱼巢上。

　　产卵时间通常从黎明时分持续到上午10点左右，因此金鱼技师都有早起的生活习惯。他们要尽快把已经附着了鱼卵的鱼巢，从产卵池中取出，转移到专门的孵化池进行孵化。如果不及时把亲鱼和鱼巢分开，亲鱼就会在鱼巢上重复产卵，影响受精卵发育。而且，杂食性的金鱼也可能吞食鱼卵；即使已经孵化，大鱼也会将鱼苗当作美餐。

　　大自然所赋予的母性似乎在完成产卵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告终结。接下来代替生身父母照料并培育这些幼苗的，将是金鱼技师。

　　在20摄氏度左右的水温中，金鱼卵只需要3到4天就可以孵化。这些细小的新生儿，看起来和父母截然不同。在生命的最初两三天，它们完全依靠来自母亲的卵黄囊提供营养。此时不需要喂食，也不可以扰动水体，否则小鱼苗容易沉落底部，被各种杂质覆盖而死亡。

　　孵化大约10天以后，养鱼技师才开始对鱼苗进行喂食，而他们使用的饲料是接近于人类婴儿的离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