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唐滩涂在围垦中挣扎

滩涂岸边，夫妻俩正将当天捞到的鱼虾蛤类抬回车上。远处还有不少渔船正在挖蛤。

　　编者按 湿地被称为“地球之肾”，广义上定义为“包括沼泽、滩涂、低潮时水深不超过6米的浅海区、河流、湖泊、水库、稻田等”。地球表面覆盖率仅有6%，却为地球上20%的已知物种提供了生存环境，在维护生态平衡、调节局部气候、提供动物栖息地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近年来，人们不断占用和围垦湿地，采挖矿产、开发房产、建湿地公园等行为短期内可能会带来增长较快的经济效益，但是从长远来看，这无疑是人类的自掘坟墓。
　　
　　本报记者 宋美蓉
　　
　　河北省唐山市滦南镇北堡村的清晨,一片泥质滩涂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点点银光，一群腹部有红色羽毛的水鸟站在泥里，头扎得很低，不断地在用嘴挑吃泥里的蛤类。远处停着几艘渔船，渔民俯下身子，用渔网捞泥中的海鲜。海风不断将滩涂的气息吹向岸上，略带些潮腥味儿的空气使人有一种想要和自然融为一体的冲动。

　　不过,这种美丽亲切的景色也许在未来数年将只能出现在人们记忆中了。由于大型工业项目的开发，津唐地区滩涂面积近年来不断缩小，在2005～2010年的5年间津唐地区78%的滩涂已经消失，北堡村这片滩涂是附近最后的一片已规划开发的处女地。

　　世界自然基金会北京办事处海洋项目官员王松林担心地谈到，“如果这片滩涂消失，不仅会威胁当地渔民的生计，还会导致另外一种珍稀物种红腹滨鹬濒危。”
　　
　　渔民与水鸟“共存亡”
　　
　　“我们每天很早就出来，开半个小时车到这片泥地里挖蛤，每天能挖三四斤，这在市场上卖20多块钱一斤呢。”北堡村渔民许爱发和妻子殷凤丹一边将挖蛤用的鱼筐放到自家的小卡车上，一边对中国经济导报记者说，“别看每天这么点儿，卖给虾场给虾当饵料，一年收入3万左右。”据许爱发讲，北堡村全村300多口人，全村人都靠这片滩涂维持生计。
“我们不种地，不捞鱼，只挖蛤就能生活得很好。”许爱发露出很满足的表情。在问到是否知道这片滩涂将要被围垦、村里将被搬迁时，许爱发表示不知情，说到：“我们世代生活在这里，靠这片泥地生活，被占了我们怎么办呢？”
　　
    北堡村这片滩涂有1～3公里宽，15公里长，泥质非常细滑，泥中生长了密度非常高的荷兰蛤和青蛤。青蛤体积比较大，可供人食用，荷兰蛤则是一种珍稀禽类红腹滨鹬的食物。

　　 据渤海湾湿地及红腹滨鹬项目执行人杨洪燕介绍，红腹滨鹬已被列入国家林业局2000年8月1日发布的《国家保护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它们生活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每年3～4月份从南半球连续飞5天5夜到渤海湾，在这里补给食物后再动身飞往北极繁殖下一代。“渤海湾内潮间滩涂支持着大量的迁徙水鸟，尤其是?鹬类和鸥类,这里是红腹滨鹬重要的中停地，它们要在这里觅食1～2个月。”

　　“但是近年来渤海湾湿地面积不断缩小，情况十分令人担忧，津唐地区原来有649平方公里的滩涂，天津滨海新区和唐山曹妃甸新区在10年内，围垦了218平方公里的滩涂，占到原有面积的34%。这些年我的研究课题有三块滩涂，其中已经有两块被围垦。2007年到2010年，北堡村的?鹬类鸟密度增加了4倍。”杨洪燕说。

　　据众多鸟类研究学者估计，东亚-大洋洲迁徙路线上，春季迁徙的所有红腹滨鹬都会在黄海生态区中停，而其中八成以上只出现在渤海湾，足见这一地区对红腹滨鹬的重要。而一旦湿地被全部围垦，这些候鸟种群可能因此成为濒危物种甚至灭绝。

　　这片滩涂若可以得到保留，得益的不只有?鹬类水鸟，当地渔民也能自给自足，和水鸟共同分享着大自然的馈赠。据了解，通过卖食用蛤即青蛤，北堡村人均收入1.5万元。荷兰蛤作为对虾饵料，人均毛利7000块钱，据保守估计一年能产400多吨荷兰蛤。当地在潮间带的上带开展了养殖产业，养虾人的人均毛利是3.3万元，净收入1.5万。“所以，如果这片滩涂消失，渔民需要另谋出路，尽管政府会给与渔民适当的资金补偿，但是?鹬类水鸟的生存环境将变得危险，因为它们只有这个中停地。”王松林说。

    滩涂在围垦中挣扎
　　
　　“现在围垦速度越来越快了，我们也只能干着急。”杨洪燕露出焦虑的神色。

　　为估测天津和唐山境内由于围垦造成的海域，尤其是潮间滩涂减少的面积，杨洪燕等研究人员使用了跨度36年的卫星照片。分析结果显示，1974年至1993年之间，在津唐地区共有总计313平方公里的潮间滩涂被围垦主要用作盐池。在之后的16年（1994年～2010年）约450平方公里的海域被天津滨海新区和曹妃甸新区围垦，其中包括218平方公里的潮间滩涂（占1993年两个项目未开工前渤海湾西部和北部潮间滩涂总面积34%）。而根据项目规划，天津滨海新区和曹妃甸新区在2020年之前还要围垦更多的潮间滩涂。一个新的大型工业围垦项目也已经在渤海湾西南的沧州滨海新区启动，预计围填该地区至少117平方公里的沿海滩涂。
　　
　　绘制“生态红线”或让围垦停步
　　
　　环保部5月份宣布在今年绘制“生态红线”，让大家看到了希望，或许这是让围垦湿地止步的一剂良药。所谓生态红线，即国家编制环境功能区划，在重要生态功能区、陆地和海洋生态环境敏感区、脆弱区等区域划定生态红线，对各类主体功能区分别制定相应的环境标准和环境政策。“生态红线区是为保障区域生态安全，必须严格管理和维护的区域，包括具有重要或特殊生态服务功能价值和生态敏感性极高、极其脆弱的区域。”清华大学环境学院生态所副教授刘雪华说，“当然，极其重要的一点，生态红线区是产业发展的禁止区，这是一切项目开发不能越过的底线。”
　　 
    王松林在得知环保部这一消息时喜忧参半：“绘制生态红线，初衷是为了保护濒危物种，生物资源和生态系统服务功能。像滦南湿地，这三个标准全部符合，但是这项政策到底能不能贯彻落实下去还是个疑问。”
　　
    在王松林看来，经济利益与环境效益并非对立关系。“山东荣城褚岛村就是一个湿地和经济效益结合得不错的例子，而且也是滨海的。”王松林举例说，“这个村包了一片小海湾的使用权，海草是海湾生态系统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海草床里是海参重要的栖息地，他们发现只要定期地投放一些海参的苗种，就可以收获非常高质量的海参，通过这种方式极大地降低了养殖的成本，而且还能保证水产品的质量，并具有价格优势。”
　
　 王松林还向中国经济导报记者介绍了国外类似的例子。“荷兰瓦尔登海跟渤海的情况比较相似，渤海是7.8万平方公里，瓦尔登海面积大概是1万多平方公里。当地渔民很大一部分收入来自采收贝类。当地渔民开始是手工收，和鸟不构成太大的冲突。随着利益越来越丰厚，政府就开始发展机械化收贝，用水泵把浅海里的泥全都抽起来过筛，把蚶子等需要的海鲜留下。机械化使产量增加了10倍，但是自然学家发现一些问题，这种收获方式本身太过于急功近利，是不可持续的，已属于过度捕捞；另外因为这种机械化的采收方式，贝类密度显著下降，直接导致了人跟鸟在食物上的竞争。后来自然学家和当地的很多保护组织发表了一系列的文章用科学验证了他们的揣测。当地的公民、媒体、社会开始推进纠正工作，与当地渔民和政府有了一个长期的博弈，最终荷兰政府决定关闭机械式的捕捞方式，恢复到之前手工的捕捞。”
　
 　 王松林说，“总之，候鸟和海鲜的产量一定是和天然滩涂的面积成正比的，目前整个中国环渤海海域天然海岸线已经不足35%了，而且现在滩涂保护区也没有任何增长的迹象，并且现有滩涂的保护区还在不断萎缩。”工业化对自然资源的围垦应引起足够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