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小龙虾产业正处于十字路口

——专访中国小龙虾产业首席专家舒新亚
 
舒新亚：
 
华中农学院水产系（现华中农业大学水产学院）淡水渔业专业，学士学位，正高职高级工程师。从事淡水甲壳动物和名优鱼类的繁殖、养殖研究工作30多年，尤其专长于淡水螯虾方面。
湖北省“十五”和“十一五”重点科技攻关项目有关淡水螯虾项目主持人；国家科技部科技支撑计划课题和国家级星火计划项目负责人；湖北省农产品出口工作协调领导小组特聘水产专家；1995年受聘中国农业部水产项目办公室淡水螯虾项目顾问；2007年获全国“农业科技推广标兵”称号。
 
主持完成“克氏原螯虾与中稻轮作技术”、“克氏原螯虾加工技术和综合利用”和“克氏原螯虾苗种规模化人工繁殖关键技术研究与示范”,并分获湖北省2006年、2008年和2010年科技进步三等奖。
 
小龙虾产业首席专家舒新亚到访华南。
 
就职于湖北省水产科学研究所的舒新亚，此行是为了调查华南地区小龙虾的养殖和市场情况。他在接受本刊采访时提到，经过近10年的发展，小龙虾已经形成了以种苗、养殖、出口加工和餐饮业为一体的产业链，市场逐年扩大。但其养殖一直集中在长江中下游区域，近年来有人开始在华南少量养殖小龙虾，究竟小龙虾能否在华南推广开来，对此，他一直很关注。舒新亚告诉本刊，华南地区缺少湖区和湿地，并非最理想的小龙虾养殖环境，但华南由于气候优势，“可以反季节上市”，如果利用得当，配上适宜养殖模式，也很具发展前景。
“我觉得小龙虾这个品种很受市场欢迎，未来的市场空间非常大。”对于去年的“南京小龙虾事件”， 舒新亚告诉本刊，他并不赞成很多人所说的是由于小龙虾导致哈夫（Haff）病，更不赞成一些医学专家说小龙虾含有生物毒素，“舆论在这方面有一些误导，迄今为止，中国卫生部疾病控制中心也没有检测出任何问题，更没有检测出毒素”。
 
对于接下来的小龙虾市场，舒新亚表示受“小龙虾事件”的影响有限，“因为小龙虾的出口没有受到影响，加工厂依然会加工生产，而生产必然要收购，尽管现在小龙虾产量越来越高，但是国外市场也越来越大，加工厂还是感到虾源不足，出口不能保证，所以每年到收购的季节就会抬高价格，这样判断的话2011年小龙虾的价格不会低到哪里去”。
 
华南小龙虾可发展混养模式
FAM：现在湖北的小龙虾养殖量非常大，其在全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舒新亚：根据《中国渔业统计年鉴》的数据，湖北省小龙虾连续五年的养殖面积、产量和加工出口量都居全国第一，其中产量占到了全国产量的51%。
湖北小龙虾出口根据中国海关官方统计的数据占到了全国的53%，但媒体统计是占到了70%。其实这两个数字都是可靠的：53%是根据海关统计湖北省的小龙虾出口数据；而媒体统计的数据70%，是把江苏省、浙江省在湖北办的加工厂出口的产品也算入湖北，所以占了70%（海关将此部分算作江苏省和浙江省出口）。
 
现在我国小龙虾内销和出口的比例大约是1.5：1，出口已经成了小龙虾销售的一个重要途径。湖北、江苏、安徽、江西、浙江、上海、湖南、河南、山东九个省都在加工出口，根据海关的统计数据，2008年出口量超过了2.3万吨，而且2.3万吨不全是成虾，是加工成品，一般一万吨的虾仁实际要六万吨的成虾。
 
FAM：湖北小龙虾的养殖模式有哪几种？
 
舒新亚：湖北养殖小龙虾一般九月份开始放养苗种，因为湖北很快进入冬天，小龙虾基本上不能再生长了，过完一个冬天之后，三月份再开始生长，一般在五、六月份上市。
 
养殖模式总的来说有两种，一种是稻田养殖，另一种是池塘养殖，还有通过这两种衍生的其他模式。
 
稻田养殖就是轮捕轮作的养殖模式，一般稻田养殖一年养一季，四月中旬开始收获，五月底收获完毕，六月份开始插中稻。现在我们正探索在稻田里能否一年养两季，可面积还不是很大，主要是和中稻轮作。
 
池塘养殖就是精养池塘的养殖，有虾蟹混养、鱼虾混养、虾螺混养、林虾间作、虾与高档肉食性鱼类“时空分隔”混养等。从这两种大的养殖模式又衍生了一些中间养殖模式，比如说类似于池塘和稻田之间的莲（藕）虾混作、虾和水生蔬菜的混作等，效益还是挺好的。
 
FAM：这些年在华南地区也有人养殖小龙虾，您觉得华南是否适合发展小龙虾？
 
舒新亚：华南其实不是最适合养殖小龙虾的地区，最适宜的肯定是长江中下游，这些地方有湖区和湿地，而华南在这方面的面积比较少，但是华南也有养殖小龙虾的优势，那就是气候条件。
 
湖北一般在九月和十月份放虾苗，放苗以后还要过冬到第二年五、六月份才能上市，而在广东和海南冬天气候比较好，九、十月份放苗养几个月就可以在春节前后上市，而这个时候湖北基本没有小龙虾上市，所以售价高，就像“反季节”蔬菜一样，所以我们也关注广东和海南这样的模式。
现在华南养殖小龙虾的问题在于一般都是池塘专养，这种养殖模式从经济效益来讲不是最好的。因为海南和广东的塘租相对比较贵，而小龙虾讲的是生态养殖，密度不是很高，产量也不是很高。湖北稻田养殖的产量在300斤/亩左右，池塘养殖也就是500斤/亩左右，但如果广东和海南的池塘只是亩产500斤到600斤，从塘租等成本来讲就不划算。
 
FAM：华南这样的养殖条件，你觉得哪种模式比较适合推广？
 
舒新亚：我觉得华南养殖小龙虾可以采用混养模式把经济效益提起来，这是可行的。比如说池塘“小龙虾和高档名优鱼类混养”，像匙吻鲟与小龙虾混养就比较好；如果养殖肉食性鱼类像斑点叉尾鮰、黄鳝等，是小龙虾的天敌，就要用网箱分隔，我们称为“时空分隔技术”。湖北的网箱养鳝池塘里套养小龙虾和池塘虾蟹混养就是采用“时空分隔”混养技术，这两种模式在湖北发展面积已经很大。
 
逐步解决虾苗人工繁育
 
FAM：据了解，小龙虾的苗种生产主要还是集中在湖北地区然后供往全国，目前的情况如何能否满足养殖需要？
 
舒新亚：湖北现在是采取人工增殖和完全控制下的人工诱导繁殖即规模化繁殖相结合的方式来生产小龙虾苗，但最主要的还是人工增殖。
 
人工繁殖之所以困难，是因为小龙虾从生长发育到性腺成熟再到产卵都不是同步的。小龙虾在自然状态下从七月份到第二年的二月份都是繁殖的时间，所以很难同步，虾苗规格就不整齐，这是甲壳动物的共性，虾蟹都有这方面的特点。
 
所以小龙虾的人工规模化繁殖需要一定的技术和基础设施的投入，不是每个农户都能很快掌握。现在只有湖北能够批量供应虾苗，不但要供应省内还要考虑省外，压力很大，这也是湖北人工繁殖的苗种供不应求，价格偏高的原因。
 
湖北省为了解决虾苗供应问题，现在在18个主产县市都建立了小龙虾规模化繁殖基地，平均一个基地投资300万元左右，这些点在今年的7月份就将正式投产，我估计今年的虾苗供应应该要比去年好很多。
FAM：现在有人提出小龙虾种质退化的问题，您如何看待？
舒新亚：种质退化是一个事实。我们每年都有对天然水域捕捞的小龙虾做分析，发现捕捞量越来越少，个体也越来越小，而且病害也越来越多，这些现象正是种质退化的表现。加工厂反映，以前加工1斤虾仁要5-5.5斤的成虾，现在加工1斤虾要6-6.5斤，这说明小龙虾的含肉量也在减少。
 
现在我们已经提出了良种选育的观点，希望小龙虾的质量能够恢复。2007年我们承担了科技部的科技支撑计划课题，专门攻关小龙虾，我们把这个良种选育作为其中的一个重要方面来开展。从这几年的研究情况来看，效果还是可以的，但是如果要选育一个比较好的品种，还需要时间，一般在五年以上才会有结果。
 
“小龙虾事件”对市场影响有限
FAM：在去年的“南京小龙虾事件”中，有人认为是哈夫（Haff）病，是由于小龙虾所致，还有一些人认为小龙虾含有生物毒素，您是怎么看的？
 
舒新亚：我不赞成很多人所说的是由于小龙虾导致哈夫（Haff）病，更不赞成一些医学专家说小龙虾含有生物毒素。
迄今为止，中国卫生部疾病控制中心也没有检测出任何问题，更没有检测出毒素。所以我觉得某些媒体包括某些专家在这个事情上是不慎重的，因为报道小龙虾有问题必需要有证据，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么讲肯定会引起恐慌，也是一种误导，结果可能会对我国农业经济产生重创，尽管出口并没有受到影响，但是在国际和国内都产生了不好的影响。
 
几千万人在吃小龙虾，只有二十几个人出现哈夫病症状，千万分之一的比率就足以说明这不是小龙虾的问题。
 
FAM：这个事情给小龙虾产业也敲响了警钟，后来也出台了一些养殖标准。
 
舒新亚：标准是很重要的，我们2007年就向农业部申报希望能制定行业标准，但是没有立项。实际上湖北省很早就出台了地方标准，从2007年到2010年都有相关的标准出来，这些标准在网上也广泛流传，对全国的小龙虾养殖起着指导作用。
 
在湖北我们推行的是“生态养殖”，“种水草养虾，严禁用药”，应该说养殖环境是没有问题的。
 
之前有人说“臭水沟里都可以养小龙虾”完全是不了解小龙虾的特点，凡是熟悉小龙虾或养过小龙虾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曾经也有湖北的媒体问我：“有人看到臭水沟里小龙虾比较多”，我告诉他们，首先臭水沟里绝对不会多，因为小龙虾对水质的要求很高，恶劣的环境不可能让它正常的生存；其次小龙虾是夜行性动物，白天是躲起来的，如果白天能看到，那说明环境不适合它了，它在寻找适合生存的地方，所以你才能看到。这样一讲就很容易明白了，所谓“环境越差长得越好”完全是一个误区。
 
FAM：您觉得这个事件会不会对小龙虾未来的市场产生影响？
 
舒新亚：今年有些养殖户可能对市场抱有疑虑，但我觉得今年的市场是没有问题的，不过现在也只能分析，因为市场还没有真正开始：因为小龙虾的出口没有受到影响，加工厂依然会加工生产，而生产必然要收购，尽管现在小龙虾产量越来越高，但是国外市场也越来越大，加工厂还是感到虾源不足，出口不能保证，所以每年到收购的季节价格就会抬高，这样判断的话2011年小龙虾的价格不会低到哪里去。
产业处在十字路口
FAM：对于我国小龙虾产业未来的发展，您觉得有哪些关键点？
 
舒新亚：我觉得我国的小龙虾产业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怎么样可持续的发展下去，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探讨。
 
2010年湖北省政府对天然水域的小龙虾出台了一个“禁捕令”，每年9月1日至12月31日的繁殖季节，对天然水域的小龙虾实行禁捕，要保护小龙虾，这是个很了不起的事情，以前小龙虾一直是被列为外来入侵物种。
 
尽管小龙虾原产地是在北美，但它传入中国已有近百年，已经归化为我国的一个重要的水产经济种类，也是长江中下游各省出口创汇的一个主导产品，深受国内外市场欢迎，继续将它列为外来入侵物种是不科学的。为此农业部2010年在南京召开了小龙虾产业研讨会，也正在逐步考虑将小龙虾从外来入侵有害物种名单上去掉。
 
此外，产业协会的协调和推进作用也很重要。我国小龙虾产业较发达的长江中下游七省市中成立省级产业协会的不多。一个省级产业协会应该注重产业发展的方向，清楚产业发展的瓶颈和缺陷，并有能力协调和推进创新研究，引领产业发展潮流，遗憾的是大多数产业协会都不具有这种能力，这里面有思路方面的问题，也有观念和组织结构的问题。
 
还有一个可持续发展问题也是我们小龙虾产业界应该重视的。从今年起欧盟部分国家要求对进口水产品进行可持续发展论证，2012年后欧盟和北美将不允许从没有进行可持续发展论证的国家进口水产品，我国的小龙虾产业实行可持续发展，并开展可持续发展论证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