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类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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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是人类最后的野生食物，但过度捕捞给海洋生态造成很大压力。

乔希·高曼在特纳斯弗尔斯镇开设封闭式养殖场，专门饲养澳洲肺鱼。

　　

乔希·高曼在特纳斯弗尔斯镇开设封闭式养殖场，专门饲养澳洲肺鱼。

　　鱼类是我们最后的野生食物，也是动物保护最后一道防线，

　　但过度捕捞让海洋变得空空荡荡，

　　能否完全以人工养殖取代捕鱼呢？

　　乔希·高曼开着一家养鱼场，它位于马萨诸塞州西部特纳斯弗尔斯镇、占地约为一个飞机库大小，但看上去更像一个工厂，而不是养殖场。数千尾小小的澳洲肺鱼（一种杂食鱼类，原产于南亚和澳大利亚）在直径为36英尺、看上去颇似超大儿童泳池的水池内畅游，吃着膨化颗粒饲料，一天天长大、变肥。养殖场工人严密注视着它们的生长，根据尺寸为它们评级。在几周细心的饲养后，一条工业化的水滑道（高曼称之为“自动扶梯”）把这些鱼儿转移到隔壁一个巨穴似的车间，那里的水池更大。这条流水线一直运行着，等这些澳洲肺鱼长到市场接受的尺寸（大约两磅重），就会被送到铺着雪白桌布的海鲜餐厅和全美各地注重环保的海产零售市场。

　　从出生那一刻（刚从卵里孵化的澳洲肺鱼只有0.01英寸长）到被卖出时止，这些澳洲肺鱼从未见过河流与海洋，从未自己捕食，亦从未经受过钓线的拖曳。“我们在不损害海洋、不造成其他环境污染的前提下生产高质量鱼类。”高曼这样描述自己公司的业务。他的澳洲肺鱼不是抓来的，而是制造出来的。如果我们希望鱼类还能拥有未来，工厂化生产也许是最后和最好的出路。

　　自从大约1万年前人类开始耕种，我们大部分食物都出自农夫之手。我们种植水果、蔬菜和谷物来喂饱自己，支持驯养禽畜，让它们为我们提供肉类和奶品。但有一个例外：当人类捕鱼时，依然表现出狂野、勇敢的一面，把完全没有经过驯化的野生动物带回家当美餐。捕鱼是一种浪漫的职业，与大海的浪漫紧密相连，这种生活方式充满危险和恐惧，同时也有着农民和牧场主永远不会知道的自由感。当然，耶稣时代漫游于加利利海的渔民和今日把海底搜刮一遍的工业化拖捞船工作方式大相径庭，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把现代和以捕食野物为生的远古联系在一起。“鱼是我们最后的野生食物，”《鱼从哪里来》作者保罗·格林伯格说“而我们才刚刚意识到这一点。”

　　过度捕捞的威胁

　　我们也许明白得太晚了，因为事实证明，深不可测的海洋也是有限度的。联合国报告说，全球鱼类资源中，有32%被过度捕捞或走向枯竭；过去50年里，多达90%的大型鱼类———比如金枪鱼和马林鱼———被捕捉殆尽。过去曾经数量众多的鱼种———如大西洋鳕鱼———已经所剩不多，而原本就数量不多的品种，比如蓝鳍金枪鱼则接近灭绝。国际海洋状况研究会不久前发布的一份报告说，世界海洋物种正面临着“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威胁”，过度捕捞正是问题之一。

　　与此同时，自1990年代中期以来，全球海产捕捞量已经达到了一年9000万吨的水平。即便如此，也追不上海产消费的增长速度———全球人均海产消费量从1960年代的人均22磅增长到了现在的人均38磅。随着发展中国家数亿人加入中产阶层，随着科学研究日益证明鱼类是更加美味而又健康的蛋白质来源，这种增长趋势还会继续。结论非常明显：海洋中的鱼是不够的。“野生鱼类资源无法满足消费的增长，”世界渔业中心主任斯蒂芬·哈尔说，“必须用其他东西填补这一缺口。”

　　已经有人在设法弥补缺口了：发展水产养殖。人工养殖鱼类的历史几乎跟我们捕鱼的历史一样长，中国人4000年前就有了鱼塘。但水产养殖真正发展为一个的产业，是过去50年间的事。其产量从1950年的不到100万吨增长到2008年的5250万吨，过去几十年内，水产养殖比其他任何食品生产业增长都快。如今全球消费的海产中约有一半来自养殖，随着全球海产消费加速，养殖水产所占的份额必将进一步提高。如果没有水产养殖业，过度捕捞对海洋造成的压力肯定更大。“我们是否应该选择水产养殖业已经不是一个问题，”海产品选择联盟高级顾问奈德·达利说，“养殖势在必行，问题是怎样才能做好。”(南方都市报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这个问题不容易回答，因为水产养殖业的迅速发展一直伴随着环境代价。过去，加拿大和北欧拥挤的三文鱼养殖场往沿海水域排放了许多污染物，助长了疾病在野生鱼群中的蔓延。泰国为了给虾场让地方，砍伐了不少红树林，那里本是沿海生物珍贵的栖息地。尤其让人不安的是，很多受欢迎的养殖水产都是食肉类动物，这意味着它们至少要部分消耗其他鱼类作为饲料。据统计，生产1磅的养殖鱼类约需要大约2磅的野生鱼粉，这意味着海洋处于净亏状态。“对于海洋保护来说，水产养殖业对于鱼粉和鱼油的依赖是一个主要的关注点。”环保国际基金会海洋专家塞巴斯蒂安·特罗恩说。

　　但是，除非你能说服众多发展中国家民众，让他们相信自己连偶然尝尝生鱼片寿司卷都不应该，否则水产养殖业还会继续增长。在增长的同时，它需要变得更加高效、更少污染。

　　水产养殖的恶名(南方都市报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对于普通消费者来说，除了价格，养殖鱼类跟野生的几乎没有区别。如果没有水产养殖业，我们喜欢的许多海产可能比现在要贵得多。不过，一分钱一分货：养殖鱼类在口味上逊于野生鱼，而且营养价值可能也不同。比如，三文鱼因体内富含对心血管有益的om ega-3不饱和脂肪酸受到欢迎，但与野生的相比，养殖的三文鱼om ega-3含量低一些，而且切片后颜色发灰，要用人工色素加以点染。

　　美国人吃的养殖海产几乎都来自海外，其本土养殖海产仅占全美海产消费量的5%.美国蒙特利湾海洋馆开设了海产选购指南项目，对市场上销售的海产进行“可持续性”评级，并在网站上公布，供消费者查询。它一般不鼓励消费者选择养殖水产，一是出于健康考虑，二是担心水产养殖业对环境的影响。“其他国家对水产养殖的监管真的跟美国不同，”该海洋馆的水产研究经理彼得·布里德森说。

　　但从宏观角度来看问题非常重要。出于健康原因，我们大部分人应该吃更多的鱼。在最新发布的饮食指导大纲中，美国政府将海产品推荐消费量提高到一周至少8盎司（约227克），这是普通美国人消费量的两倍多；至于孕妇，每周消费量至少为12盎司。在这个月发布的一篇报告中，联合国表示，到2050年，全球食品生产要增长100%，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需要，而海产作为一个重要的蛋白质来源，必然要参与增长。人工养殖是不可避免的。“昂贵的野生鱼和便宜的人工养殖鱼之间必然出现极大价差，”缅因湾研究所负责人唐·佩金斯说，“但海产消费将变得更加普及，因为我们需要。”

　　为了理解全球水产养殖业，理解它的潜力和问题，不妨看看水产养殖在亚洲某国的发展，这里的养殖水产占全球总产量的61%.近年来当地已经开始以工业化方式生产鲶鱼、虾和罗非鱼。随着生产压力增加，养殖者在塘里投放更多鱼苗，这会导致疾病和污染。鱼的排泄物和种种废料使沿海水域富含营养物，超越了自然的负荷能力，造就一片片海洋生物死亡区。为了对抗鱼群拥挤带来的疾病，养殖户滥用抗生素和其他药物，包括孔雀石绿，一种可以致癌的杀菌剂。总的来说，一个管理糟糕、养殖20万尾三文鱼的近海养殖场往海中排放的氮和磷量约等于一座有2万居民的城镇的排放量。

　　尽管如此，水产养殖所背负的恶名还是有点夸张，特别是跟农业相比的话。

　　农民用了几千年时间改善种植手段，以最高效率驯化猪和牛等动物。但工业化农业生产污染很大，墨西哥湾出现大片死亡区，主要原因之一就是美国中西部农田里的化肥流到了海中。现代水产养殖业只有几十年历史，随着从业者的经验日益丰富，他们在减少污染和提高养殖效率方面都取得了进步。很多原来反对水产养殖业的环保组织现在都设法与这一产业合作，世界野生动植物基金会（W W F）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不管水产养殖业还有多少改善空间，总的来说，与肉类生产相比，每产出1磅蛋白质，水产养殖业对环境的污染更少，需要投入的热量也更低。这部分是生物力学和新陈代谢的简单结果：和陆地饲养的动物不同，鱼类是冷血动物，生活在水中，这意味着它们在保持身体温暖或骨骼生长方面浪费（从我们的角度看）的饲料更少。

　　水产养殖者在工业化肉类生产已经成形后才进入这一行业，只能说运气不够好，因为新来的家伙总要接受更多的审视。“我们不得不面对环境和社会问题，”W W F水产项目负责人乔希·维拉隆说，“但是水产养殖是应对食品安全问题的好办法。”

　　面对污染问题，解决方法之一是建立拟自然的水产养殖体系，将养殖产生的垃圾利用起来。德国新布朗斯威克大学的生物学家瑟尔瑞·肖邦的“综合多营养水产养殖系统”（IM TA）就是利用这一原则。在IM TA循环系统内，三文鱼及虾类养殖密度比传统养殖场要低，而且场内还有海草和贻贝等甲壳类动物。养殖产生的废料滋养着可以收割用作饲料的海草。而贻贝作为滤食动物，可以吞食水中的废物，防止污染堆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单位体积内的水体内生存更多生物，但污染更少———就像在自然界中那样。

　　不过，即便是更加“自然”的水产养殖系统也要面对实质性挑战，包括投料比问题。当生产者开始集中养殖鱼类时，会挑选人们爱吃的种类，比如三文鱼和黑鲈。但是这些鱼处于食物链的高端，养殖它们有点像驯养老虎。在以植物饲料取代传统饲料方面，水产养殖业比以前做得更好，但是进展还不够快。“鱼儿到底以什么为食，是水产养殖业的核心问题，”高曼说，“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增长建立在牺牲草食鱼的基础上。”

　　一条鱼和一个梦

　　答案可能就是寻找更好的鱼种———更加适合养殖的鱼种。这正是高曼要做的事情。他1980年代进入水产养殖业，当时还是个大学生，已经从事罗非鱼养殖好几年了。不过，罗非鱼虽然因为是食草动物而更具可持续性，但它们体内的om ega-3含量不够多，竞争不过三文鱼。高曼后来又试养斑纹鲈鱼，但发现它们太挑剔，难以养殖。直到偶遇一位澳大利亚企业家，他才找到了自己的“梦之鱼”：澳洲肺鱼。

　　作为养殖鱼类，澳洲肺鱼几近完美。它可以在多种环境下生存，产卵间隔期短。它食性极杂，适应性好。和澳大利亚人一样，它本性懒散，因此可以忍受养殖场内的严苛条件。2004年，高曼在特纳斯弗尔斯开办了A ustralis养殖场，2005年开始以商业化模式出产澳洲肺鱼。这种鱼富含om ega-3，美国著名健康节目《奥兹医生》主持人将它选为2010年超级食物之一。澳洲肺鱼饲料中的鱼粉与鱼油含量不到20%，远远低于许多三文鱼———它们的饲料要求鱼粉含量高达50%.A ustralis养殖场是一个封闭的室内循环系统，排放的废物很少，发生疾病的风险极低，也没有养殖鱼外逃到野生环境中的风险。

　　此外，澳洲肺鱼口感很好，有着黑鲈那种薄片似的风味。高曼面对的真正挑战是说服喜爱小虾、金枪鱼和三文鱼的美国人改吃这种有点陌生的澳大利亚鱼。“把它作为可持续鱼种来宣传有助于推广，”他说，“不过一旦尝过，他们就会喜欢上的。”

　　事实上，由于A ustralis出品的澳洲肺鱼很受欢迎，高曼不得不扩大生产，不过不是在马萨诸塞州。虽然他在特纳斯弗尔斯建立的封闭循环系统是环保主义者的至爱，但高曼还是想以更低的成本占领更大的市场，为达到这一目的，他在越南中部沿海地区建立了户外养殖场。这个养殖场设在一个被保护的海湾内，澳洲肺鱼被隔在海中笼里饲养，它不像特纳斯弗尔斯的养殖场那样“绿色”，但成本低廉得多。

　　以陆地为基础的水产养殖基地可能适用于许多更加低端的鱼种，而且也方便在城市附近饲养。比如纽约州一家名为L ocalO cean的公司在室内养殖黑鲈和比目鱼，距曼哈顿只有两个小时车程。不过这样的养育系统更具实验性，而非经济性。“虽然非政府组织非常喜欢A ustralis，但室内养殖太昂贵了，不符合经济学原则。”高曼说。

　　科学怪鱼的崛起

　　很多非政府组织希望人们能更加理智地选择人工养殖鱼类，选择那些具可持续性、位于食物链低端的物种。然而，没有多少证据表明这将成为潮流。不过，如果我们不愿老是选择那些适合养殖的鱼类，还有一个选择，就是选择我们喜欢的鱼种，然后对它们进行改造，使它们更具持续性。过去数年来，养殖场经营者们一直在自然而然地这样做，他们培育三文鱼和其他鱼种，让它们长得更快，消耗更少鱼食———就像数百年来陆地上的饲养者一直对牛、猪和鸡所做的那样。

　　位于马萨诸塞州的生物科技公司A quaBounty希望把这个育种过程推进一步，他们对大西洋鲑进行基因改造，使它们的成长速度达到普通大西洋鲑的两倍。这种名为A quA dvantage鲑的产品具有切努克鲑（一种大型鲑鱼，生活在美洲北部）的基因。这种基因可以激活生长荷尔蒙，对于希望鱼儿快高长大，以便更早送往市场的养殖场主人来说，具有明显的商业效益。“美国进口海产的碳排放代价太高。”A quaBounty公司首席执行官罗纳德·斯托蒂什说。“这种方法可以使在陆地养殖三文鱼（鲑鱼又称三文鱼———译者注）变得更加经济。这就是可持续性。”

　　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去年秋天召集了一群专家，审核这种转基因三文鱼，他们多对A quaBounty的提议感兴趣。但在FD A还没决定是不是该通过对第一种转基因动物食品的审批时，大部分环保组织已经行动起来，坚决反对他们所谓的“科学怪鱼”。他们担心这可能对人类健康造成危害，担心如果转基因三文鱼逃到野外———就像许多人工养殖三文鱼常做的那样———可能会把野生三文鱼淘汰。

　　虽然A quaBounty发誓保证这种转基因三文鱼是不育的，而且会在封闭环境中生产，但批评者仍然担心事情出错。“缺乏证据并不表明缺乏可能性，”Food& W ater W atch组织的鱼类项目负责人扎克·科里根说，“这方面还没有规则。”

　　就算转基因三文鱼不能在北美争得一席之地，它也有可能在一些新兴经济体或其他急需吃鱼的国家找到市场，在那些地方，对于转基因技术的本能抵制没有那么强烈。而且新的、更好的转基因鱼正在实验室内产生，包括一种可以比普通鱼长出更多肉的鲑鱼。这足以表明我们与人类最后的野生食物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数千年来，渔民冒着生命危险，将海洋中的财富带回家（捕鱼业是2009年美国最致命的行业，死亡率为0.2%，相形之下，矿工的死亡率只有0.01%），但这种危险也正是吸引力的一部分，就像真人秀《致命捕捞》所显示的那样。“渔民是世界上最后的商业性猎人。”缅因州水产业协会负责人塞巴斯蒂安·贝尔说，他亲眼看到失业的新英格兰渔民改行搞水产养殖。“他们有机会体验那种永远不知道自己将抓到什么的刺激感。”

　　然而，面对70亿人口，地球没法再给这种自由留下多少空间了。这不是说商业捕捞会消失，事实上，阿拉斯加野生鲑鱼捕捞那样的可持续捕鱼业可能会形成一个高端市场，赢得它们值得的高价。毫无疑问，在向大规模养殖业过渡后，随着最后的野生食物———鱼类———被驯服，我们将失去一些东西，就像我们数千年前驯服牛、猪和鸡时一样。但是如果我们想在这个拥挤的世界上生存下去并且生生不息，就必须耕种海洋，就像耕种土地一样。如果我们做对了，水产养殖业将是人类自救的又一步；如果我们做得够好，可能还很享受其中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