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出路，才能给鱼活路

“今年鱼太少，50天亏了1万多元，30年没遇到这样的年景江上生活难做了！”4月26日，盘点刚结束的刀鱼捕捞季，靖江渔民洪爱国更觉茫然。

在江苏沿江万余渔民中，像洪爱国这样“盼着上岸转产转岗”的，不在少数。长江渔业资源持续衰退，限捕强度不断升级，打渔养家难上加难，渔民上岸谋生，亟待政府扶一把。

欠收的渔季

“今年捕的鱼，不到去年十分之一！”4月20日，正值江阴大桥以下江段刀鱼捕捞截止日，上海崇明县渔民周关生报出了细账：“卖鱼收入7万元，成本6.5万元。”而张家港的渔民朱小桂说，发掉雇工工资，自己不剩钱了。

从长江口到南京江段，受访的十几位沿江渔民均表示，在这个一年最重要的渔季，不亏本已属不易。

沿江渔政部门证实，今年刀鱼减产已成定局。其中，张家港去年船均捕获200多斤，今年不到十分之一；太仓、靖江不及去年三分之一；南京较去年锐减一半。太仓渔政站站长陈春源说，“到最后一天，一网就捞几条鱼。”

入春迟，长江水位低，渔汛破天荒没有来，捕捞期缩短10天……重重不利因素碰头，尽管今年刀鱼创下每斤6200元的天价，而产量却严重滑坡，省内700多条捕捞船面临前所未有的亏损。

入不敷出，部分渔民无奈弃捕上岸。对他们来说，鱼儿满舱的丰收，仅仅定格于父辈的年代。

“30年前，一个潮水能打百把斤刀鱼，现在，捞一两斤就不错了！”在洪爱国心中，从前的捕鱼生活快乐、单纯而又不失富庶，“1981年，我捕过3000多斤刀鱼，一年能赚万把块钱，都不知怎么花！”

剔除通胀因素，这30年，沿江渔民平均收入其实在下降。鲜为人知的是，全省沿江2500多条渔船中，三分之二没有刀鱼捕捞证，年收入更低。

鱼少了，渔民日子不好过。“不光刀鱼，其它鱼也少。”南京渔民金贵余说，允许撒网的江面变窄了，航道不准捕鱼，江里工程越建越多，占去不少作业区，“过去捕捞江面八里宽，现在一里都不到！”

靖江渔政站站长顾树信说，去年靖江刀鱼产量80吨，有的船挣了十几万元，但四千多渔民整体收入不高，人均年收入仅一万多元，接近于当地收入较低的农民。

渔村难见年轻人

“今年水怎么这样少？”4月12日，51岁的李玉高面朝近乎枯竭的滁河，扳起3个手指应答记者：“每年8、9、10月，水涨了鱼才多，日子才有盼头。”逐年锐减的收入、妻子的抱怨，让他如坐针毡。“去年儿子结婚，欠下5万块钱，不吃不喝也得还3年。”

他所站立的地方，是南京六合区东沟镇大河口社区。这个长江沿岸的渔村，住着131户专业渔民。或者蜗居四五十平方米的砖瓦房，或者住在小渔船上，人均万元的年收入，让他们难有更好的家。

村里最常见的，是满脸沧桑的老人。在水上漂泊了四五十年，唐大五尽其所有买下了“大河口153号”一间不到70平方米的土屋。炉灶旁叠放着几百张渔网，足有一米多高。曾经一年打过上千斤刀鱼的他，如今成天为儿子操心：“今年赶上最差的年头了，一天才捕一斤刀鱼，连本都捞不回了。”

作为长江最后一代渔民，金桂华在大河口住了一辈子，饱尝艰苦，却舍不得离开。由于地处江堤之外，近几年大河口连年水灾。村民只能用沙袋筑挡水墙。她手指十几公里外的东沟镇：“听说今年全村都搬过去，走路要半小时，我们怎么近水取渔？”

年轻人，从“80后”到“90后”纷纷寻找别的出路，大河口也渐成老人留守的村。“2002年以后，村里有人陆续搬往附近的仪征，空置的房子越来越多。”一位金姓村民指着空房子，寂寥地告诉记者。

岸有多远

能在岸上盖房，对绝大多数沿江渔民来说仍是奢望。他们的家，漂在江上。“世世代代住渔船，父亲住船，我住水泥船。”洪爱国说。

全国内陆渔民尚有20多万人，多数集中在长江流域。其中，江苏约有1万多人。中国水科院淡水渔业研究中心研究员施炜纲说，由于多种原因，从刀鱼、凤尾鱼到鳗鱼、中华绒螯蟹，长江下游现存四大经济鱼类资源量都在持续下降，最多的凤尾鱼一年能捕1000吨，最少的中华绒螯蟹一年就捕十几吨。

为保护长江渔业资源，每年4月起，国家在长江流域禁渔3个月，刀鱼的专项捕捞证也减至1500多张。专家认为，要使资源真正得以恢复，应延长禁渔期，全面禁捕刀鱼。近几年，我省沿海渔船减少了500条左右。包括长江在内，全省内河捕捞量基本稳定。减少长江捕捞强度，从国家到地方，都是大势所趋。

给鱼活路，也须给人出路。众多沿江渔民表示，愿意弃船上岸，然而，他们年龄偏大，多为“40”、“50”后，文化偏低，改行谋生难。南京渔政处汤哲斌表示，有的渔民连拖板车都不会，靠什么转产转业？

让渔民转产转业，离不开政策推手。洪爱国提出，“给我30万元，办好社会保障，我连船带证交出去，情愿上岸打工。”镇江、张家港近年整体安置三千多名渔民，为其办社保，提供就业培训，每船买断费最高30多万元；南京江宁区把76户渔民搬进了安置小区。但是，除了上述工程建设安置外，政府出台政策鼓励渔民转产，各地几乎空缺。

全省减掉的长江渔船，多半是经营不好被动退出。靖江规定，以2009年为限，男满50岁、女满45岁，渔民退休后每月有300元生活费。而渔业分公司仅四成人能享受到，“短期内把377条渔船一一买断不太现实，目前只能用足渔业补贴政策。”

在这个欠收的春天，年逾古稀的王云贵划着小船，登上停泊江边的家一条油桶铁皮焊成的渔船。“等把渔网修好了，下半年多捕些鱼，补贴儿女家用。”他拉着记者的手数次询问：“村子会不会搬走！”

面朝大江，王云贵们在追问：“岸”有多远？